明恕問:“到過蛇荼鎮?”
易飛搖頭,“康玉不清楚。”
“去過西南,又往西南寄照片……”明恕來回踱步,腦中描摹著當地的風俗與沉屙陋習,眼前閃過羅祥甫所拍的美麗女人們,忽然道:“我想到了一種可能。”
身為外勤組的負責人,徐椿留在刑偵局的時間很少,基本上一有案子移交給重案組,他就得身先士卒,帶著兄弟們在外奔波。
西南這片土地他已經來過許多次了,查毒販線索、查偷渡線索、查人口販賣線索……總之算半個熟人,甚至在綿延起伏的群山中趕路,都不需要請當地的司機。
但這回,前往蛇荼鎮的山路之難走,將他這一經驗豐富的老資歷外勤都給困住了。
蛇荼鎮屬於柳奇城,柳奇城名義上是市,但規模不到冬鄴市的十分之一,經濟發展水平在全國居於末流。
而從柳奇城到蛇荼鎮,只有五分之一的路段通了高速,其余全是土路,車要開進去,必須翻山越嶺。
冬鄴市的夏季正是蛇荼鎮的雨季,大雨將唯一一條路衝毀,從山上滾落下來的石頭和斷裂的樹乾橫在地面,明明是下午,天卻沉得像要崩塌。
“頭兒,這怎麽辦啊?”一名隊員道:“這他媽進得去就有鬼了!”
徐椿打著車燈勉強往前開了幾步,終於停了下來,想給易飛匯報一聲,手機卻沒有信號,“操!現在進去得搭上命。去淺曇鎮休整一下,雨勢小了再行動。”
淺曇鎮位於蛇荼鎮與柳奇城中間,地理環境較好,不像蛇荼鎮那麽封閉。
蛇荼鎮的居民如果要從大山裡出來,就必須經過淺曇鎮,不少人會在淺曇鎮停留、補給。
雖然直線距離不遠,但崇山峻嶺幾乎將蛇荼鎮和淺曇鎮隔絕成了兩個社會。淺曇鎮人大多厭惡蛇荼鎮人,甚至將他們視作“外國人”,害怕他們將古怪的惡習帶到自己鎮子裡來。
天越來越陰了,雨水像要將整片天的黑雲全都拖拽下來。
徐椿開車開得野,隊員們在車上左搖右晃,時不時有人喊:“頭兒,你想顛死我們啊?”
忽然,越野車一個急刹,剛抱怨過的隊員險些撞在窗玻璃上,“頭兒,你……”
“那兒有個人。”徐椿滑下車窗,鋼針一般的密集雨水頃刻間衝入車中。
大家連忙向車窗外看去,只見不遠處的泥坑裡躺著一個女人,還沒有咽氣,正在小幅度地掙扎。
“救人!”徐椿大喝一聲,推開車門闖入雨中。
女人奄奄一息,神智不清,被救上車時,慘白的唇忽張忽合,氣若遊絲地說:“羅,羅老師……”
隊員們緊急將她送到淺曇鎮唯一的醫院。在辦理住院手續時,徐椿從她的包中找出了她的證件還有一疊信封與照片。
她叫文黎。
而信封上寫的寄件地址,正是冬鄴市。
三天前,蛇荼鎮,大雨未降。
文黎躬身站在鎮郵局的信簍邊,一手擦汗,一邊在信簍裡翻找。
“別找啦,你看你手那麽髒,還有汗,一會兒把別人的信弄髒弄壞了,別人找不到你,還得來找我麻煩。”一名矮痩的工作人員不耐煩地說:“你們村的信前天就都送去了,沒有就是沒有,你跟我這兒把信全部刨出來,也不可能有啊。省省力氣吧,這麽熱的天,你可別在我這兒中暑嘍!早點回去,再晚個幾小時,大雨下下來,你想回都回不了!”
文黎將每封信都看了一遍,確實沒有羅老師寄來的。
她隻得直起身來,不甘心地問:“大姐,會不會是分發錯了,我們茅一村的發到別的村子去了?”
“嘿!我說你這小女娃是怎麽回事?質疑起我們的工作來了?”矮痩女人從藤椅上站起來,將文黎打量一番,“我在這兒工作了二十多年,從來沒有出過錯!你要不信,你今晚就別回去,就在這兒待著,看我明天怎麽分信發信!”
“我不是這個意思。”文黎急了,“羅老師每個月都會給孩子們姑娘們寄信,你分過好幾回,你肯定清楚的呀,但這個月他一直沒有寄信來,我……”
“你不會自己問問嗎?”
“我沒有他的聯系方式。”
“這就怪了,他給你們村寄信,信封上沒有地址?”
“只有郵局地址。羅老師說過,不讓我們主動聯系他。”
矮痩女人慢悠悠地搖著蒲扇,“那就沒辦法咯。哎,不就是一堆照片嗎?沒寄就沒寄吧,又不是錢。以前他沒給你們寄照片時,你們不也過得好好的?”
文黎咬著下唇,見實在是找不到信了,隻得轉身離開鎮郵局。
正值雨季,蛇荼鎮濕熱難耐,文黎穿著長袖長褲,頭上戴著一頂草編的遮陽帽,在太陽底下走了一會兒,就覺得有些受不了了,連忙跑到一片樹蔭下,拿出背簍裡的水解渴。
蛇荼鎮與鄰國就隔了一座山,遠離國內經濟文化發達的中心城市,人們得過且過,視野閉塞,鎮裡的情況還相對較好,下面的幾個村子卻沿襲著過去幾百年的陋習。
窮不可怕,可怕的是窮不思辨。
是被整個社會遺忘。
文黎不是蛇荼鎮人,是三年前主動來到這裡參加扶貧建設的志願者。
初到之時,她雄心勃勃,待了一個月,卻漸漸懷疑自己沒有能力幫助生活在這裡的人。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