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在公共場合吵鬧早已是一個無法被忽視的社會問題,冬鄴市電視台趁機做了一檔接地氣的調查節目,在咖啡館、地鐵車廂、圖書館、餐廳等場所隨機采訪各年齡段的成年人。所有受訪者均表示,或多或少都被小孩打攪過。而當記者詢問是否提醒過小孩家長時,僅有三成人點頭,其余七成表情各異,大多苦笑——“小孩子不懂事,現在的家長哪個不疼自己的孩子,提醒也沒用,算了,忍了。”
三成曾與小孩家長交涉過的受訪者裡神情無奈的亦佔絕大多數,因為如另七成人所說,提醒確實沒有什麽作用,遇到蠻不講理的家長,還會引發肢體衝突。
一位辭職準備公務員考試的女士說,她以前在社區圖書館複習,周圍少不了吵鬧的孩子,提醒過一次,對方不聽,後來她隻得在寫字樓租了工位。
“父母都是成年人,不傻的,自己小孩鬧,他們能不知道嗎?如果是有素質的父母,小孩第一次在不該喧嘩的地方大喊大叫,他們就會主動製止,製止不住就立即帶走。那些不管的父母,根本就是故意的,只在乎自己小孩玩得開心,不在乎是否打攪到他人。這種父母你再怎麽提醒都沒用,不是有句話這麽說嗎——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他們不是裝睡,是裝不知道,一個道理。”
這位女士的話最終被剪輯到了節目中,引發強烈共鳴。觀眾認為她一針見血,犀利敏銳。
但其實,這並不是記者聽到的最犀利的言辭。
兩位受訪者說,自己也曾經很想殺死在書咖大叫的小孩。
“你簡直想象不到小孩吵鬧起來有多可怕,恕我直言,在禁止喧嘩的公共場合大叫的小孩與他們的父母都該死!他們能夠沒有任何負罪感地殺死我們的時間與空間,那反過來,我們是不是也可以殺死他們?”
這樣的話當然不可能剪入節目,卻在側面反映出一部分人的確深受小孩吵鬧困擾。
輿論不斷發酵,社會上的絕大多數人認為魯昆太偏執,其行為不可取,但極小部分人卻認為魯昆做得好,是為民除害。
不管外界怎麽議論,這起案件本身非常簡單清楚。案發時目擊者眾多,又有視頻監控,魯昆也認了罪。而後專家為其做過兩次精神、心理方面的鑒定,認為他不存在精神障礙,更沒有大眾猜測的“多重人格”。身體方面的詳細檢查則證明,他沒有沾染過任何毒品、致幻劑。
這案子北城分局完全能夠處理,無需報到刑偵局,但當所有人認為塵埃落定時,魯昆突然一改之前的說法,堅稱自己是無辜的,是受到他人蠱惑才殺人。
去年發生在洛城的邪教恐襲案給整個公安系統敲響了警鍾。那起案件中,邪教頭目以催眠為武器,殺害了大量民眾,甚至腐蝕了在職警察。與邪教有染的洛城前特警支隊隊長韓渠至今生死不明。
此案之後,冬鄴市多了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一切與心理操控有關的案子,哪怕僅是八竿子打著一絲兒,都必須由市局處理。
魯昆突變的說辭令北城分局刑偵支隊副隊長王豪大為惱火,不得不將案子交給市局。
前幾日,他與明恕狹路相逢,丟下豪言壯語,一說明恕沒資格管這案子,二說非得上頭下命令,他才會將這案子送到市局。
當時他有著頂頂的自信,認為魯昆這事兒在自己手上肯定結了。沒想到魯昆說辭一變,不等上頭下命令,隊長和分管刑偵的副局就把人轉到市局去了。
不用說,魯昆到了市局,鐵定是交給重案組審。
他向來看不慣明恕,覺得這人花裡胡哨,虛有其表,娘炮似的,靠著一張臉混到現在的位置。偏偏整個重案組都把明恕捧著,吹得如當世神探。他自是不服,連重案組也看不慣,幾次三番聲稱早幾年重案組就跟他拋過橄欖枝,被他拒絕了。
眼睜睜看著魯昆被帶走,他低罵一聲,惡狠狠地唾了一口。
明恕熬了一宿,盡管夜裡被蕭遇安投喂過一頓,但除去被案子勾起的那股興奮勁兒,精神上還是有些疲乏。
魯昆坐在審訊椅上,雙手戴著手銬,比在書瀚咖啡館濫殺無辜時萎靡憔悴了許多,胡子拉碴,皮膚暗黃,乾裂的嘴唇爆出血絲。
“你說你犯案是受人蠱惑。”明恕凝視著他,冷感的目光直刺他的雙眼,“受誰蠱惑?怎麽蠱惑?”
在北城分局時,魯昆說到“蠱惑”二字時幾乎發狂,像被困住的野獸一般嚎叫,眼神混亂,又哭又笑,大呼冤枉,整一個精神病患者,連王豪都鎮不住。
但此時,被明恕這麽看著,他的氣勢徹底頹靡下去,雙手絞在一起,頻繁搓動,裂開的唇張開又閉上,半天吐不出一句話。
明恕食指在桌上敲擊,視線始終未從他臉上移開,聲音愈冷,“你看清楚,這裡不是北城分局,是刑偵局重案組,專門對付你這種人的地方。”
魯昆不由自主地收肩,脖頸與下巴異常僵硬。
明恕道:“我再問一次,誰蠱惑你?怎麽蠱惑?”
半分鍾後,魯昆哆嗦道:“墓……墓心!”
明恕沒聽清楚,“MU什麽?哪個MU?”
坐在一旁的方遠航露出詫異的神情,“墓心?墳墓的墓,心臟的心?”
魯昆眼中的紅血絲好似突然有了生氣,像寄生蟲一般曲曲拐拐地爬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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