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萬絕不是小數目,一個普通家庭東拚西湊都不一定能湊夠兩百萬。而撥出這筆錢之後,羅家的生活並沒有受到影響,之後羅祥甫愛上了攝影,昂貴的相機、鏡頭攢了不少。最初,羅祥甫拍得最多的是風景,時常報一個老年團,冬鄴市周邊都去了個遍。大約從兩年前起,他不再拍風景,轉而主攻人像,成了如今隨處可見的街拍愛好者,拍的全是腿長顏靚的美女,偶爾拍幾張幼小可愛的女孩。
在市書畫協會,羅祥甫的口碑不怎麽好。
國人講求“人死為大”,人一旦死了,只要不是罪大惡極,生前的惡名幾乎都會淡去。可這條道理放在羅祥甫身上,卻行不通。
“老羅這人吧,水平其實不怎麽樣,懂得賺快錢罷了。”這是比較委婉的說法。
“羅祥甫也就是用我們協會的名字往自個兒臉上貼金,忽悠外面那些不懂行的大老板,回頭又裝出一副才高八鬥的清高樣。你說你在外面裝就算了,回協會裡你還裝什麽裝?誰不知道你羅祥甫什麽德性?清高給誰看呢?清高還賺什麽黑心錢?”這是不大客氣的說法。
協會副會長尹慶棟算是與羅祥甫有幾分交情的人,一個月前羅祥甫請到家中做客的幾人裡,就有尹慶棟。
“老羅去世了?遇害?”得知羅祥甫是一起凶殺案的被害者,尹慶棟面色登時蒼白,先是詫異,而後目露恐懼,一副不肯相信的樣子,“抓到凶手了嗎?”
明恕直視他的雙眼,這一過程持續了二十來秒,“現在還沒有關於凶手的線索,所以我們才到協會了解情況。”
尹慶棟額頭已經滲出冷汗,稀薄的雙眉緊緊擰起,低喃道:“誰會殺了老羅啊?”
明恕與數不清的被害者關聯人群打過交道,此時審視尹慶棟,就像看一尊情緒模型。
一個人遇害,他的朋友必然感到震驚,震驚之後,是濃烈的悲傷,畢竟人死不能複生,正常死亡與非正常死亡,都會給親友帶去傷痛。不過與正常死亡不同的是,凶殺必然引起一定程度的恐慌,但這種恐慌不應超過悲傷。
反觀尹慶棟,他是羅祥甫的朋友,此時展現出的卻只有震驚與畏懼,絲毫不見傷痛,即便有傷痛,也淺淡到可以忽略不計。
所以尹慶棟是否真的算羅祥甫的朋友,還得打一個問號。
明恕不免想到康玉。得知丈夫被人殺害,康玉的反應也有失常理,好似羅祥甫不是一個活生生的、朝夕共度的人,而只是村口見過一兩回的貓狗。
妻子如此,朋友也如此,看來羅祥甫的死有幾分“輕如鴻毛”的意思。
“可惜了。”尹慶棟勉強鎮定下來,話語間不見多少真誠,“老羅是個很有才華的人,他的離開對我們協會來說是個不小的損失。”
這話毫無疑問是打官腔。明恕直截了當地問:“羅祥甫在協會裡與誰產生過比較嚴重的矛盾?”
許是沒想到面前這位年輕警察問得如此直接,尹慶棟怔住片刻,“老羅……老羅最近幾年來協會的次數不多。大家與他接觸得少,偶爾可能有小摩擦,嚴重的矛盾應該沒有。”
“來協會的次數不多,是說他都在外面賺快錢?”
“這……”
明恕語氣一肅,“羅祥甫的死涉及命案,尹會長,請配合我們的調查。”
常年浸淫在藝術氛圍中,尹慶棟乍一看有幾許仙風道骨,像個執劍策馬的俠士。可這仙風道骨就像一層薄薄的衣衫,輕輕一扯,就滑落在地。
失去仙風道骨的尹慶棟不像俠士了,倒像個故弄玄虛的江湖騙子,“那我就照實說了吧。協會裡大部分成員都不大瞧得上老羅。”
明恕問:“因為他以協會的名義給他自己的生意打廣告?”
“這是後來的事。”尹慶棟說:“大家瞧不上他,最早是因為他‘俗’。”
“俗”這個字在普通人眼中可褒可貶,但在書畫界,一個人或者作品如果被評價為“俗”,那就等於是個低劣的笑話。
明恕點頭,“繼續。”
“老羅其實根本不大會畫畫,字寫得也就那樣。他以前是在學校裡畫黑板報的,在學生老師間當然算‘寫得一手好字,畫得一手好畫’,但在我們這兒,根本是連門檻都摸不到。憑老羅的水平,原本入不了會。但當年我們協會一窮二白,他一來就送了三台風扇。”尹慶棟尷尬道:“老會長就接納了他,還親自指導過他。那時我們其實都沒有想到,他加入協會的目的不是提高自身,也不是為了交流,只是為了得到一張名片,然後利用這張名片,去‘騙’那些老板們的錢。”
明恕默了幾秒,將話題往回拉,“瞧不上是一回事,得罪是另一回事,羅祥甫得罪過什麽人沒?”
尹慶棟緊皺著眉,“你懷疑是我們協會裡的人殺了老羅?”
“常規問題而已。”明恕說。
尹慶棟愈加緊張,“不至於,真不至於。老羅早幾年想融入我們,經常請我們喝酒吃飯,我也是從那時起與他有了幾分交情。但很多人仍舊瞧不上他,不搭理他,久而久之,他就不再套近乎了,來協會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專注賺錢去了。你們要查疑凶,在我們這兒不會有收獲的,不如去查查他的家人,還有那些和他有金錢往來的老板。”
無需尹慶棟提醒,明恕早就派人逐步排查,此時聽他如此一說,索性問道:“他的家人?你知道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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