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那些東西其實就原諒他了。”康玉越說越慢,“偶爾給他打個電話,準備回來後好好給他做頓飯。沒想到……他就這麽去了。”
一段沉默後,明恕說:“你與羅祥甫的感情,似乎不算太深。”
康玉猛地抬起頭,眼中光斑閃爍。
在六十歲左右的女性中,康玉算保養得不錯的,皮膚雖然有些松弛,但色澤不錯,說是不到五十歲也有人相信。
“我……”康玉在與明恕對視一秒之後別開視線,“我們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感情怎麽會不深?”
“但在你的反應中,我看不出多少悲傷。”明恕語調幾乎不變,平鋪直敘得叫人心驚。
“你懷疑是我殺了我丈夫?這怎麽可能?”康玉身子向前傾,眉心向上聳起,“我不是這樣的人,我為什麽要殺他?”
明恕搖頭,“我這麽問,不是因為我懷疑你。羅祥甫遇害,被拋屍,而你是他的至親,我們要查案,就必須與你打交道,在你這裡尋找線索。我這麽說,你明白嗎?”
康玉先是怔愣,然後緊張地點頭。
明恕認真看人的時候,眼神與表情有種難以說清的魅力,加上那一把刻意模仿蕭遇安的聲音,輕易就能讓被他注視的人繳械。
“我現在打算去一趟你家。”明恕說,“路上我們詳細聊一下。”
康玉面有難色,最終點頭,“嗯。”
羅祥甫所住的小區背靠一個農貿市場,人流量大,人員構成複雜,小區沒有專業的物管,白天三個門都開著,僅有幾位居委會的大爺大媽在門崗位置上輪流看守。但這門崗形同虛設,大爺們下棋,大媽們打牌,根本不管是否有陌生人進入小區。外面的摩托車、野三輪為了抄近路,時常從小區中穿過,有時連小貨車也往裡面開。偶有一位大媽罵兩句,司機們根本不當一回事。
明恕觀察了一會兒,同事跑來說小區裡的攝像頭現在只有兩個還能使用,一個在2棟出入口,一個在西門上。
不巧的是,羅祥甫住在4棟。
“把兩個攝像頭近期拍到的視頻都調出來。”明恕吩咐道:“重點關注西門的攝像頭。”
聞言,康玉欲言又止。
明恕看向她,“你有什麽想說?”
“那個……”康玉猶豫道:“老羅從來不從西門出入,他嫌西門正對農貿市場,髒亂差。西門的攝像頭不可能拍到他。”
明恕默了片刻,意義不明道:“沒關系,總是要查的。”
4棟4-4,正是康玉和羅祥甫的家。
痕檢科先行進入,肖滿在看到這個門牌號時明顯一怔,扭頭看明恕,明恕卻一揚手,示意他少開小差,抓緊時間乾活。
室內是三室一廳,未出明恕意料,康、羅二人是分房睡。
康玉有些尷尬,“我們作息時間不大一樣。”
明恕環視著客廳,捕捉到一絲微妙的古怪,中老年夫妻分房睡並不罕見,但是若要問其中緣由,妻子多半會抱怨丈夫打鼾、有體臭。而康玉提到的卻是作息時間差異。
一對共同生活了幾十年的夫妻,作息時間能衝突到分房睡的程度?
“羅祥甫的作息打攪到你休息了?”明恕問。
“他睡得很晚。”康玉說:“老是深更半夜整理他拍來的照片。”
“羅祥甫喜歡攝影?”明恕已經看到了書房玻璃櫃裡的“長槍短炮”。
流行話叫“單反毀一生,攝影窮三代”,羅祥甫身為市書畫協會乾事,又熱衷攝影,看來頗有藝術細胞。
但康玉的眼神卻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不滿、鄙夷、不屑一顧,“什麽攝影啊,拍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
明恕在意道:“亂七八糟?”
“全是年輕小丫頭!”康玉憤憤不平,情緒的起伏甚至超過了得知羅祥甫遇害之時。
“明隊!”易飛在電腦前喊道:“你過來一下。”
明恕走過去,一眼便看到屏幕裡凹凸有致的美女。
“原來是個街拍愛好者。”易飛點著鼠標,不同年輕女人的照片飛快變換,“這起碼也有上千張了。”
“他成天就弄這些!”康玉說:“以前大家都說我嫁了個老實人,說他不抽煙不喝酒,沒有壞心思,閑暇時間都花在書畫上,有文化,是個知識分子。但是現在你們看呢?別人找他出作品、賺外快、幫忙鑒定,他通通推了,抱著個相機就去外面拍姑娘。白天拍,有時晚上也拍,半夜不睡覺,盯著這些看。你們說,這為老不尊像什麽話?”
第6章 獵魔(06)
人是秘密的容器,鎖一旦打開,無窮無盡的秘密就會傾瀉而出。
針對羅祥甫的人際關系排查進行了整整一個白天,及至深夜,羅祥甫的形象已經由一個扁平的名字,漸漸變得立體而生動。
與冬鄴市大多數六十來歲的男性相比,羅祥甫的社會關系要複雜一些。
早在二十多年前,他就從鄉鎮小學離職,之後不再從事固定的工作,而是靠給各行各業的老板畫畫寫字、鑒定書畫真偽而賺取文雅的傭金。這在當時,無疑是非常“前衛”的。而康玉是中學教師,工資雖不多,卻受人尊敬。夫妻倆共同撫養一個孩子,生活過得輕松有味。
羅家的房子雖然不怎麽樣,羅祥甫平時的衣著打扮也上不了台面,一到夏天就是幾十塊錢的T恤與洗出線頭的西裝褲,腳穿一雙灰不溜秋的皮鞋,但實際上,羅家的經濟條件並不糟糕。幾年前,羅家獨子羅小龍去外地創業,羅祥甫直接支援了兩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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