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該吵鬧……”魯昆嗓音喑啞,“我提醒過他們,一共九次,是他們不聽……”
“所以你就殺了他們?”說話的刑警語氣明顯帶著怒火。
“不然我能怎樣呢?我沒有別的去處,是我先到的,我付了錢!為什麽他們犯了錯,卻仍然能夠心安理得地坐在那裡?而我反倒該離開?”魯昆將頭埋得更低,雙手先是抱住頭,繼而將十指插入油膩的發間。那顆因為角度問題而顯得奇大的頭顱頻繁地搖著,抖落幾縷帶著皮屑的頭髮,“他們不聽,他們的父母不作為!消費區門口就寫著‘請勿喧嘩’,他們沒一個做到!”
停頓數秒,魯昆突然抬頭,眼中紅血絲翻滾,像是浸滿了愧恨。
須臾,他抖得更加厲害,聲淚俱下,推翻了此前的話,“我錯了,我不該殺人!那兩個小孩能救活嗎?我……我只是一時衝動,我不是故意的!人都有衝動犯糊塗的時候對不對?我不是凶手!我不是!”
明恕籲出一口氣,注意到不遠處的房門從裡邊打開,便轉過身去。
最先出來的是一名女刑警,緊接著那名見義勇為的灰衣女人也走了出來。
例行筆錄已經做完,女人名叫喻采心,32歲,是一家獵頭公司的合夥人,事發前正在書瀚咖啡館等待候選人。誰知候選人未到,卻目擊了魯昆頻繁起身提醒小孩及家長勿吵鬧,並最終發狂殺人的全過程。
與在咖啡館時相比,喻采心精神萎靡了一大截——這是在極度緊張的情緒過去之後的正常反應。
明恕站在原地,與她短暫對視,然後低頭致意,以示感激與尊敬。
難以想象,在警察趕到之前,身穿修身職業套裙與高跟鞋的喻采心,居然是唯一一名阻止魯昆行凶的人。
她值得一名精英刑警的致意。
喻采心先是一愣,而後遺憾地搖了搖頭,聲音溫柔,神情悲戚,“小孩是無辜的。抱歉,我的反應還是慢了。”
女刑警陪同喻采心離開,明恕靠在走廊的牆上,手指揉捏著眉心。
北城區是整個冬鄴市經濟最發達、治安最穩定的地方,出現刑事案件的頻率較低,不想這一出,就出了個性質與影響都極其惡劣的。
當時魯昆身處人流密集的鬧市區,已經殺害兩名小孩,又挾持著一名女性,特警最可能采取的做法就是將其當場擊斃。
魯昆作案的視頻已經在網上流出,恐慌在有小孩的家庭中迅速擴散。
不過,此案社會影響雖然惡劣,案情本身卻並不複雜。魯昆屬於典型的激情作案,殺死一名男童後受極端心理影響,開始無差別殺人。
合作單位的心理專家已經趕到,即將對魯昆進行初步精神鑒定。明恕逐字逐句閱讀魯昆的口供,漂亮的唇線繃直,側面看上去鋒利而缺乏情感。
魯昆的個人信息一目了然——冬鄴市褚山鎮人,35歲,畢業於一所不上不下的大學,四個月前是水利公司的河流監控程序員,因工作上的失誤被解雇,如今處於失業狀態,未婚,有房無車,最近兩個月時常出現在書瀚咖啡館,借閱的幾乎全是犯罪類小說。
北城分局刑偵支隊的副隊長王豪快步走來,身後跟著三名刑警。
明恕抬眼,正對上對方怒氣衝衝的目光。
明恕側身讓出一條道,卻將人攔了一下,“這案子你們打算怎麽處理?”
王豪濃眉重眼,五官是刑警常見的粗獷,語氣不善道:“這案子還沒有移交給你們重案組。”
這話的意思再清楚不過——這裡是北城分局的地盤,怎麽處理犯不著向你這市局重案組的小頭子交待。
明恕睨了王豪兩秒,倒也沒有動怒。
剛從公安大學畢業那一年,他在北城分局待過,與王豪鬧過一些不愉快。這些年他扎在重案組裡,視野愈寬,眼界愈高,早忘了過去的摩擦,懶得再計較,王豪卻分明不肯忘。
正在這時,手機響鈴,明恕拿起一看,攻擊感十足的眉眼頃刻多出一分不應出現在他臉上的溫柔。
“如果我沒有記錯,明隊這是才從首都回來吧?”王豪索性將話說明白:“這案子目前由我負責,今後上面如果有別的指示,明隊再管不遲。”
明恕並不堅持,王豪以為他要接電話,卻見他直接掛斷,將手機重新放入褲兜。
與王豪擦肩而過時,明恕拍了拍對方的肩,語不重心不長,卻帶著難以忽視的威勢——
“你們出警不夠迅速,新人臨場反應不夠成熟,如果這次的凶手不是激情作案,而是早有預謀,後果將比現在更加嚴重。”
突發事件是假期的宿敵,明恕剛走出分局的大樓,就見夜色中一身材頎長的男子揚起右手。
他腳步微頓,右手草草一捋額發,向那人走去。
車從北城分局駛離,匯入主乾道之後,隨著車流馳向市局所在的方向。
“你的假期算是提前結束了。”陸雁舟握著方向盤,手背顯出有力的青色經絡,“回去報到吧。”
明恕手肘搭在車窗上,街頭巷尾的霓虹將他純黑的眸子映成閃爍的琥珀色,“怎麽是你過來?”
“我還不能過來了?”陸雁舟偏頭斜了他一眼,“我正巧在這邊辦事,捎你一程,省得你們組的兄弟跑個來回。”
“一年不見,更周到體貼了。”明恕從車鬥裡翻出一瓶飲料,毫不客氣,仰頭就灌下大半,“要不下次輪崗,你來我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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