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獵魔(24)
劉志強知識分子家庭出身,自幼喜歡讀書與寫作,高中時念的文科,當了三年語文課代表,參加過各種作文比賽,還寫過不少短篇,但由於資質平平,毫無特色,參賽從來拿不到名次,通過初賽已是最好的成績,向任何出版社投稿更是石沉大海。
漸漸地,劉志強看清了自己,知道自己不是當作家的那塊料。
這樣的認知對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來講,實在是讓人灰心喪氣。可劉志強心態不錯,倒也沒有低落多久,高考還考進了全縣前三。
上了大學後,劉志強隻上必修課,其余時間都泡在讀書館裡,如饑似渴地——國外名著也看,國內古典也看,當時剛興起的網絡也看,還將各個出版社的信息整理匯總,早早定好了人生目標。
沒能力成為作家,那就去出版社工作吧。
寫不出像樣的書,但是可以為有天賦的作者出書,對劉志強來講,這也算是實現了半個兒時夢想。
大三時,劉志強就來到心雲出版社實習,從此再未離開,從實習生成為見習編輯,再到編輯、責任編輯,後來成為編輯中心的副主任,如今在“謎”工作室任主任,管理著六十來號人。
心雲出版社的優秀員工牆上掛著劉志強的照片,照片裡的男人意氣風發,還有一絲青澀,大約是很多年以前拍的。
現在的劉志強不再青春,連活力都快殆盡。
這幾年出版行業不好做,心雲出版社走了很多人,剩下的有的憋著一口氣往前衝,有的苟延殘喘騎驢找馬。劉志強算半個前者,又算半個後者。
往前推個六七年,劉志強還在編輯中心當責任編輯時,是出版行業形勢最好的時候,劉志強全心撲在工作上,連續推出了十多本暢銷精品圖書。
可惜好景不常在,人在日複一日的繁重工作中,精神與身體也容易被拖垮。
十幾年浮沉消磨,當年的豪情壯志早就沒有了,如今劉志強身著襯衣西褲站在黑壓壓的人群中等人行綠燈,那形象簡直是典型的“社畜”。
綠燈亮了,而他還在走神,身旁與身後的“社畜”像洪水一樣向馬路對面湧去,他忽然在三伏天打了個寒顫,這才急急邁開腿,向前面快步走去。
此時是早高峰,他該像過去一樣第一個打卡,在工作室忙上一天,詢問各個小組的工作情況,開會制定新一周的工作要點,去領導辦公室低頭接受批評,再象征性地批評一下手下,最後在地鐵已經收班之後結束一天的工作,發十來分鍾的呆,關掉工作室的燈,默默離開。
可現在,他拎著公文包,去的卻是正在供應早餐的麥當勞。
他請了外勤假,不用去出版社打卡。
自從得知警方正在調查墓心,他就焦慮不安,時不時神智恍惚,已經連著幾天以出外勤的名義待在洛城的各家書店裡。
這本來不是什麽異常的舉動,出版社員工本就該與書店保持良好的關系,經手的書上市後,責任編輯更是會泡在書店,一來觀察銷售情況,一來給書店一定的壓力,爭取將自家的書擺在最顯眼的展台上。
但劉志強早就是心雲出版社的骨乾,又是“謎”工作室的主任,這種外勤按理說不用他出,過去他也不常去書店走動。
事有反常,必有可疑。
明恕兩次到心雲出版社,兩次都恰逢劉志強出外勤。上次明恕還有別的事要忙,只能草草放過,而這次本就是奔著劉志強而來,就是等,也要把人等到。
警察頻繁前來,員工們多少有些緊張,又帶著幾分看好戲的心思,有的人甚至已經開始幸災樂禍——出版社下半年要裁減基層人員,警察短時間來了好幾次,一定是某位或者某幾位編輯負責的書出問題了,同事“翻車”,那自己正好坐穩位置。
明恕在“謎”工作室轉了一圈,和幾位年輕員工聊了聊劉志強。
他們忐忑地打著官腔,沒有一人敢說頂頭上司的不是。
明恕看看時間,敲了敲工作室副主任孫莎的辦公室門。
孫莎比劉志強年紀還大一些,已經四十多歲了,圓臉盤,黑眼圈明顯,整個人顯得異常疲憊。
見明恕坐在自己面前,她沉重的眼皮撩了撩,局促地站起來,取了個紙杯,“我給你倒杯水。”
“不用。”明恕視線未從她臉上挪開,聲音略冷,“我不喝白水。”
孫莎已經站在飲水機邊,聞言尷尬地一頓,“這……這樣啊。”
明恕下巴向辦公桌對面的位置指了指,“劉志強不在,有些問題我暫時只能問你。”
辦公室裡冷氣充足,孫莎肩上披著一根她這年齡的婦女常披的絲巾。
在回到座位的路上,她幾次拽緊絲巾的下擺,雙下巴因為吞咽唾沫的動作而不斷凸顯。
明恕將她的所有小動作看在眼裡,直截了當地問:“你看過墓心的書嗎?”
“墓心是由郭羨負責。”孫莎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不要回避我的問題。”明恕說:“我不是問你墓心的責任編輯是誰,我是問——你看過墓心的書嗎?”
孫莎摸手指的動作變快,臉頰泛紅,“沒有。”
“沒有?”明恕說:“但我剛才在外面的大辦公室看到貼在牆上的工作流程,你們工作室出版的任何一本書,不管責任編輯是誰,主任與三名副主任都必須審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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