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恕緊抿著唇,對上侯建軍那雙泛紅而渾濁的眼睛,忽然不知說什麽好。
可憐天下父母心。即便被兒子扔在鄉下,被兒子瞧不起,這位老父親仍然以兒子為驕傲,盼望兒子能夠平安,出人頭地。他不知道兒子遭遇了什麽,只能向警察討一句“你兒子不會有事”。
好似聽到了這句話,兒子就真的能夠平安無恙。
但明恕無法回答他。
洛城警方一定會找到侯槳,但侯槳是死是活,現在誰都無法保證。
車子載著侯建軍遠去,明恕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快步走向侯誠的家。
探照燈將陰暗的地下室照得如同白晝,所有物品全部被轉移到院子裡,兩個小時後,並無任何新的發現。
痕檢師關閉探照燈,開始在地下室做魯米諾測試。
“怎麽樣?”明恕問。
“地上有大面積血跡殘余。”痕檢師說:“但現在還無法確定是否是人血。”
“大面積?”明恕抱住手臂,想了一分多鍾,“我再下去一次。”
方遠航在後面喊,“師傅,下面已經沒有東西了。”
“我不信。”明恕說:“一定還有,只是我們還沒能發現。”
痕檢師面面相覷,隻得跟隨明恕再次進入地下室。
明恕避開魯米諾反應區,最初是靠著牆根一寸一寸查看,後來幾乎已經趴到了髒汙的地上。
地下室的牆上早前有木板,現在木板被拆除,部分位置的牆與地面就隔著一小截縫隙。
縫隙太窄,而受角度限制,眼睛其實很難看到縫隙裡去。
明恕以一種非常別扭的姿勢緊貼牆根,在圍著地下室轉了半圈之後,忽然高聲道:“來看這一點是不是血跡!”
痕檢師立即趕來,明恕站起,活動著酸痛不已的脖子,直覺找到了關鍵證據。
“是!”痕檢師激動道:“我馬上帶回去做檢驗!”
等待檢驗結果的過程十分漫長,明恕端了個小板凳,坐在地下室入口處,右手支著額頭,冷靜地梳理線索。
西瓜、蔬菜、亂七八糟擺放的箱子、生活垃圾都是障眼物,侯誠在掩飾發生在這裡的事。
地板上有大量無法由眼睛看到的血跡,說明侯誠曾用水清洗過地板。
縫隙裡的那一點可見血跡,是侯誠沒能發現的,是受害人冥冥中留下的重要證據。
這裡是一個命案現場,侯誠在這裡殺死過一個人。
是那個曾經住在侯誠家的年輕男人嗎?
如果是,那他的屍體在哪裡?
侯誠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他在自家地下室將房客殺死,卻沒有立即處理掉屍體,而是將屍體暫存在地下室。家是侯誠的安全區,侯誠認為只要將屍體帶出院子,不管放在哪裡都可能被發現。
可是當屍臭越來越明顯,侯誠意識到,若再不將屍體轉移出去,後果將不堪設想。
侯誠被迫轉移屍體,隻可能將屍體從一個安全區轉移到另一個安全區。
明恕站起來,腦中浮現出那一片雜草叢生的田地。
那是家之外,唯一一個侯誠能夠掌控的地方。
還有一個疑點。
侯誠是懸疑作家,一定知道水無法完全洗掉血跡。
為什麽地下室還有那麽多能被魯米諾試劑檢測出來的血跡?
那些血跡也是障眼物?
明恕無法再等,與前來協助的刑警們一道向瓜田趕去。
7月正是西瓜大量上市的季節,慶嶽村的瓜田欣欣向榮,唯有侯誠的瓜田久未打理,荒蕪可疑。
瓜田外拉起了警戒帶,刑警們正頂著烈日,帶著警犬在田中搜索。
村民們不再乾活,紛紛圍在警戒帶外,一邊好奇地觀望,一邊高聲議論。
“聽說侯誠殺人了?”
“不可能吧,侯誠木頭人一個,怎麽會殺人?”
“那警察來搜什麽?”
“哎呀田裡別是埋了什麽吧?太嚇人了,我家田就在旁邊呢!”
“我還跟侯誠是鄰居呢!”
“嗨,我就說今年收成怎麽沒往年好,敢情是侯誠做了歹事啊!”
“你這是迷信……”
搜尋工作一直進行到傍晚,瓜田中央赫然出現兩具並排的,被爛布包裹著的骸骨。
“我操!”方遠航驚呼:“怎麽會有兩具?”
現場沒有法醫,明恕蹲在屍坑邊,觀察片刻道:“不對,這可能不是我們要找的被害人。這兩塊裹屍布放置在這裡的時間已經很長了,我估計在十年以上。還有這些屍骨的擺放形狀,根本不像是埋在這裡自然腐敗,更像是已經成為白骨後,被人轉移到這裡。”
方遠航毛骨悚然,“那他們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侯誠的田裡?”
圍觀的村民們看不清田裡的情況,七嘴八舌說個不休。
“好像挖出什麽東西來了?”
“我不敢看了!”
“我孩子還經常去侯誠家裡玩,嚇死我了,今後打死我也不讓他去了!”
明恕站立良久,道:“他們可能是侯誠早已過世的父母。”
方遠航說:“師傅,你沒有開玩笑吧?侯誠將父母埋在田裡?還是在已經白骨化之後才埋在田裡?田裡年年長西瓜?他有病嗎?”
“你看看屍骨掩埋的方位。”明恕說:“在對角線的中心。在一些鄉村裡,對角線中心代表尊貴,有祈冥福的意思。他們到底是不是侯誠的父母,去村外的墓地看看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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