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恕將水果刀裝進物證袋,細細觀察幾個房間,最後走進書房,轉身問:“書房平時一般是李兆豐在使用吧?”
王雋抹著淚點頭,“對的,他總說有的工作需要帶回來做,但我觀察過,他待在書房時,幾乎都在打遊戲。”
正在往手上戴乳膠手套的肖滿聞言看了王雋一眼。
因為李兆豐腳掌上的小孔,王雋的作案嫌疑現在基本已經被排除了,可她的言行以及反應仍舊耐人尋味。
前一句話,她還在表達對於丈夫遇害的悲傷,以及沒能阻止丈夫離家的悔恨,後一句話,她又開始抱怨丈夫的不是。
短短幾秒間,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情感就能產生這麽大的波動。
肖滿輕輕聳了下肩。
身為不婚主義者,他無法理解夫妻之間那種彼此依賴又彼此憎惡的心情。人是最會撒謊的動物,夫妻之間更是如此。
還是證據好,客觀地呈現在那裡,永遠不會對痕檢師說謊。
察覺到肖滿的目光,王雋不太愉快地皺了皺眉,跟在明恕後面進入書房。
明恕沒去管電腦,打開一旁的書櫃,視線在並不多的書籍上掃過。
書櫃佔據著一面牆壁,說是書櫃,其實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儲物櫃——它由一塊厚實的木板分為上下兩個部分,下面空間很大,放著數床棉絮,上面一共有四層,最底下一層放的是王雋的教學用書和鍵盤、鼠標等工具,第二層放著遊戲資料冊、各種卡牌、戶外工具書、旅遊圖鑒、體育雜志。
“這些都是李兆豐的東西?”明恕問。
王雋看了一眼,聲音又哽咽了,“是。四層裡我隻佔一層,其余三層都歸他。”
明恕取出一本旅遊圖鑒,隨手翻了幾頁。
這不是書店暢銷的那種旅遊類書籍,介紹的也不是大熱景點,而是十分小眾的、沒有被開發的自然風光或者偏僻村寨。
書號倒是有,不是旅遊愛好者自己印刷的,但面向的顯然是個小群體。
“李兆豐喜歡去偏門的地方旅行?”明恕問。
王雋點頭,“兆豐喜歡自己找路線,總是能發現有意思的景點。我當初被他吸引,和他談婚論嫁,就是因為他身上有一種活力。和他在一起,我覺得好像自己都變得年輕了。”
明恕一邊翻看李兆豐的書,一邊聽王雋講述。
“剛結婚時,兆豐帶我去過很多小地方,西南、西北、東北,都不是有名的旅遊勝地,沒有遊客,除了當地人,就只有我們倆。我當時很慶幸,嫁了一個這麽有意思的人。”
“可是後來,我們有了孩子,我父親又癱瘓在床,家裡的經濟負擔越來越重,我們之間的摩擦也越來越多。”
王雋肩膀顫抖,“寶寶出生後,他再也沒有帶我一起去旅行過,也不再顧家,將我們看做負擔,有空就玩遊戲,一個人到處跑,還私下存了一筆錢。要說恨,我……我確實恨他。”
肖滿越聽越覺得唏噓。王雋比李兆豐年紀大,戀愛和剛結婚時,王雋覺得和李兆豐一起生活,自己也變年輕了,但多年——其實也沒有太多年——的婚姻生活之後,事實大約反了過來,王雋不再覺得自己因為李兆豐而變得年輕,反倒是李兆豐覺得和王雋待在一起,自己在日漸衰老。
婚姻是個不斷互相消耗的過程。肖滿來出個警,就又一次認為,還是孤獨終生好。
可他看了明恕一眼,發現明恕對王雋的話毫無反應。
說起來,他和明恕年齡差不多。早在兩年前,他就被家裡催婚了,這眼看著春節將近,今年春節如果沒有案子的話,就得回家過年,回家過年意味著被全家逼婚。
而明恕看樣子也是條單身狗,並且短時間內似乎沒有撒狗糧的可能。
身為同齡人,明恕肯定也被家裡催過。
肖滿決定抽個時間,和明恕交流一下單身狗“逃婚”的經驗。
暫時沒有從旅遊圖鑒上看出任何不妥,明恕將書放了回去,手指碰到了旁邊的卡牌。
狼人殺。
卡牌由一個還算精美的盒子裝著,一看就是典藏品。書架上還有另一盒狼人殺,有用過的痕跡。
一個喜歡玩桌遊的人,家裡有狼人殺的卡牌並不奇怪,畢竟這也是曾經流行的遊戲。
除了狼人殺,李兆豐還有另外幾種卡牌。
“李兆豐玩得最好的桌遊是什麽?”明恕問。
“這個……”王雋瞥著書架,“狼人殺吧。”
書架的第三層空著,沒有放任何東西。
顯然,這個書櫃設計得過大,而夫妻倆並沒有太多東西將它填滿。
明恕退後幾步,忽然看見書架的最上面一層放著一個白色的骷髏頭。
書櫃的頂部與天花板齊平,每一層都比較深。骷髏頭放在最深處,剛打開書櫃時,明恕沒有注意到,此時注意到了,也需要搭一張凳子才能拿到。
書房裡只有一張電腦椅,明恕將電腦椅推過來,正要踩上去,手臂忽然被王雋拉住。
“你要去拿上面的東西?”王雋眼中的悲傷淡去了些,一些與畏懼、驚慌有關的東西浮了起來。
明恕收回手臂,“是有什麽忌諱嗎?”
王雋搖搖頭,“也不是,但不吉利,我平時都不願意看到它們,才把它們放得那麽深。”
明恕還是站了上去,有一瞬間,他甚至以為在最頂一層的某個死角,藏著一套“鬼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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