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影猛地抽了一口氣,僵硬地坐在椅子上。
“我的隊員告訴我,你給他的感覺和池言很像。而池言是個殺害了三個人的凶手。”蕭遇安緩緩道:“你們身上有相似的絕望。”
湖影抬起雙手,捂住下半張臉。他的指尖顫抖得厲害,也許下一瞬就將刺入自己的眼睛。
“你現在在刑偵局,我能夠保護你。”蕭遇安說:“如果你想從這種絕望中走出來,就把你經歷的事告訴我。”
湖影慢動作般低下頭,雙手捋入發間。
許久,當他再次抬起頭,眼中已經全是淚光。
“我很自私,這夠不夠回答你的疑問?”湖影輕聲說:“我和池言路線相似,他倒了,我恰好少一個競爭對手,我為什麽要幫他?‘有福同當,有難同享’這種話不過是困頓時期的謊話罷了,誰信誰傻。”
說完,湖影站起來,“如果沒有別的問題,我現在能離開了嗎?”
蕭遇安說:“離開,去找賀煬?”
湖影腳步一頓。
“你忽略了一件事。”蕭遇安轉身,“你那麽害怕給賀煬惹麻煩,但這一回,你是不是給他惹出了最大的麻煩?”
湖影瞳孔緊縮。
“池言供述,他是為了向你復仇,才殺害那無辜的三人。”蕭遇安說:“案件細節將在不久之後對外公布,池言要以這件事毀掉你,你將成為焦點,你猜猜,賀煬要怎麽為你善後?幫你解決這件事?”
湖影再也邁不出步子,滿眼惶恐。
蕭遇安說:“他是會幫你一把,還是像你放棄池言一樣放棄你?”
湖影用力搖頭,“不要說了!求你不要說了!”
蕭遇安卻沒有因此停下,“有沒有某個時刻,你覺得自己雖然活著,卻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湖影啞然地張開嘴。
他總是失眠,每日在天還沒亮時就醒來。
他不喜歡拉上窗簾,覺得當窗簾遮住窗戶,整個臥室就變成了一具棺材。
所以每次驚醒時,他都看得見被夜色偽裝成鏡子的窗玻璃,以及映在窗玻璃裡的人——他。
看著陌生的自己,他無數次覺得,那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具被撐起來的屍體。
他好像早就死了,現在活著的,呼吸著的不過是一張臭不可聞的皮囊。
他一直強迫著自己往前走,為了不知什麽時候就會離開人世的姐姐。姐姐還活著,他就不能放棄。姐姐哪天真的離開了,他就了結這一切痛苦。
但此時此刻,他突然發現,自己終於撐不下去了。
他又看了蕭遇安一眼,艱難地挪動腳步,低喃道:“我不是行屍走肉,我不是……”
蕭遇安沒有再阻止湖影。
在辦完所有手續後,湖影安靜地等待滿霖派車來接。
“蕭局。”方遠航說:“就這麽讓他離開嗎?”
蕭遇安搖頭,“明隊已經有安排。”
車向芳馳娛樂駛去,滿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停在湖影旁邊絮絮叨叨。湖影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木然地看著玻璃中自己的影子。
“我不回公司了。”湖影突然說。
“也行,我送你回家。”滿霖說:“你好好休息一下,怎麽去一趟警局,就成這幅模樣了?千萬不能讓狗仔拍到。”
湖影閉上眼,“霖哥,如果我現在突然爆出醜聞,你說會怎麽樣?”
滿霖嚇一跳,“你怎麽了?你可別嚇我!”
湖影唇角提了下,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沒事,隨口說說。”
車停在一個高檔小區,湖影平時就住在這裡。
滿霖不放心,將他送進屋之後待了片刻才離開。
漫長的夜晚過去,現在已經是早晨。
晨光被陰雲遮擋,太陽好像再也不會出現。
湖影站在窗前,抬著頭,眯眼看著天邊的暗雲,心中好像擠進了數不盡的砂石,隨著心臟的每一次跳動折磨著血肉。
那個警察看穿了他,他的秘密在那個警察面前無所遁形。
他完了。
他站在一個路口,不管往哪個方向走,都是死路。
惹了這麽大一個麻煩,賀煬不會放過他,現在警察也不會放過他了。
池言……
這一年來他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知道池言離開芳馳之後,一直避免去深究其中的關系。
因為他不敢。
這突如其來的真相像一座巨大的山巒,將他摁進了再也無法掙脫的黑暗。
他沒有去想過池言是不是等著他的幫助,不敢想池言的遭遇。賀煬警告過他——不要惹事。
幫助池言算不算惹事?
連這個問題他都不敢去深想。
很多零散的畫面衝入腦中,都是當初和池言一起住在公司公寓裡的片段。
他們都是娛樂圈金字塔底層的人,要麽因為沒有工作而整日待在家中,一有工作就連續熬夜,半夜暈暈沉沉回到家中是常有的事。
每年這個季節,池言就愛在廚房裡熬薑茶。公寓裡還住著其他藝人,池言熬好一鍋,給所有人都分上一碗,說是預防感冒。
他有次參加一個商業演出,凌晨回家,準備燒水泡一碗面,池言輕手輕腳從房間裡出來,給他熱已經涼掉的薑茶。
“我們什麽時候才能紅呢?”他捧著熱乎乎的碗道:“好想紅啊,紅了我姐的醫藥費就不用發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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