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父母從來不給湖影零花錢,但胡瑤存了一些錢。每每出門,她不給自己買東西,全給湖影買。
在美食街的海味餛飩鋪子上,胡瑤每次都買一大碗餛飩,三兩,加紫菜加蝦皮,另加兩個煎蛋。
“姐姐,你也吃。”湖影將杓子遞給胡瑤。
胡瑤笑眯眯地搖頭,“我不能在外面吃東西,你忘記了?”
湖影點點頭,悶頭吃起來。
他知道,胡瑤並不是不能吃外面的東西,只是錢沒有那麽多,胡瑤還想給他買別的東西。
他擅長跑步、跳遠,每次運動會都要報很多項目,可他只有一雙5塊錢的白網鞋。胡瑤有一年攢了錢,偷偷帶他買了一雙80塊的運動鞋。
那年頭,80塊不是一筆小錢。
冬天,他原本穿在裡面的是胡瑤淘汰下來的秋衣秋褲。胡瑤一省再省,終於湊夠了錢,給他買了新的秋衣秋褲。
胡家父母知道了,將胡瑤斥責一通,陰陽怪氣地罵湖影是個累贅。胡瑤護著湖影,“弟弟長大了,如果被同學知道穿我的秋衣秋褲,會被笑話。”
那一年春節,胡瑤生了一場大病,險些沒能救回來。
湖影在病房外焦急地等著,不敢離開,也不敢合眼,生怕一睡著,再醒來時姐姐就沒了。
正月十四,大年都快過完了,胡瑤終於轉危為安。父母已經身心俱疲,雙雙回家休息,只有湖影還留在醫院。
他一刻也不想離開胡瑤。
“小應。”胡瑤蒼白極了,像一尊隨時可能破碎的玉。她輕而又輕地撫摸湖影的頭髮,扯出一個淺淡的笑容,“我又挺過來一回。”
“姐姐!”湖影趴在床邊痛哭,“姐姐,我今後一定要賺大錢,給你治病!你等我,我一定會讓你健康起來!”
“謝謝。”胡瑤溫柔地笑著,“不過小應不必那麽辛苦,姐姐想看到你開開心心。”
“但我要你健康!”湖影固執地說。
開心與健康,本來不是一對反義詞,但在特殊的家庭裡,兩者似乎成了一種不可兼得的矛盾。
進入青春期之後,湖影五官長開,身體也跟著發育,成了學校裡公認的“校草”。
那兩年胡瑤看上去有好起來的征兆,湖影說:“姐,你說我去混娛樂圈怎麽樣?”
“娛樂圈?”胡瑤很擔心,“不都說娛樂圈是個大染缸嗎?小應,還是算了吧,你成績也不錯,踏踏實實念書,將來考個好大學。”
“但是當明星最來錢。”湖影說:“讀書考大學,我什麽時候才能有錢給你治病?”
胡瑤歎息,“你別擔心我……”
“不擔心你我還能擔心誰呢?”湖影皺眉,“姐,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每天都盼著你能徹底好起來。”
胡瑤沒能阻止湖影,不久,湖影離開校園,簽入了芳馳娛樂。
娛樂圈確實來錢快,但能賺大錢的只是金字塔塔尖上的人。
湖影外形條件出眾,缺的是一個機會。而他初入社會,十多歲的年紀,對人心了解不深,合同是被芳馳忽悠著簽的,進入公司幾個月之後,才漸漸得知芳馳沒有什麽資源和人脈,善於給年輕人畫餅罷了。
沒有工作,湖影開始焦慮。
一同簽約的一些男藝人女藝人被經紀人“送”給“金主”,湖影本能地覺得厭惡。可時間一長,眼看著那些人通過“陪睡”得到資源,心中又有些許動搖。
他的目標一直很明確,進入這個圈子,就是為了賺錢。若是一直像現在這樣,他拿什麽去給胡瑤治病?萬一哪一天胡瑤發病了,需要幾十萬,上百萬,他去哪裡找這麽多錢?
最動搖的時候,經紀人又介紹了一個“金主”,他已經答應了,但那天圈中一個知名男星被包養的事突然被狗仔曝光。
胡瑤也看到了新聞,連忙打電話給他,看似聊幾句家常,說到最後話題卻轉移到了男星身上,他聽見胡瑤用一貫的溫柔語氣說:“小應,你千萬別做那種事,你要愛惜你自己。”
掛斷電話後,湖影掙扎了一個晚上,最終告訴經紀人,自己不去了。
那位“金主”倒也不是什麽不得了的人物,只是湖影出爾反爾,得罪了經紀人,經紀人從此不再提“金主”,並將湖影扔給了當時門路更少的滿霖。
底層藝人,接活只能靠自己。自從湖影放棄了依附“金主”這一捷徑,就開始加各種各樣的群,哪裡需要群演、龍套,就去自薦,哪裡有商業活動,也主動聯系。
池言的情況和他差不多。
幾年下來,湖影雖然有了一定的積蓄,但還遠遠不夠,娛樂圈更新換代太過頻繁,“小鮮肉”正在源源不斷地湧現,有一次對著鏡子刮胡子時,他突然發現,自己不年輕了。
繼續蹉跎下去,他的情況不會比現在更好,只會被那些不滿20歲的小孩踢出局。
“小應,你千萬別做那種事,你要愛惜你自己。”
胡瑤的話猶在耳邊,他卻無法不去想最壞的結果。
這幾年來,他愛惜自己,可是結果呢?
在這個圈子裡,皮相出眾的人太多太多,像他這樣沒有靠山的人根本沒有出頭之日。
剃須刀掉在水池裡,湖影久久凝望著鏡子裡的人,最後無言地轉身離開。
他開始有意識地尋找“金主”,但也許是早年有過放人鴿子的“劣跡”,芳馳在往“金主”跟前送人時從未考慮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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