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懷著一個“金娃娃”。
而她家裡的那具屍體是他的丈夫。半個月前,她的瘋病犯了,掄起鐵錘將他砸死,扔在裝農用工具的房間裡,沒有一個鎮民發現。
和羅雪燕不同,羅一純的眼中幾乎一絲光芒都不剩下,與她的母親、長輩沒有分別。
“女嬰……”羅一純眼神發直地盯著明恕,“為什麽要活著呢?她還那麽小,什麽都不知道,可能連痛苦都感覺不到,死掉不是最好的嗎?為什麽要長大呢?長大有什麽好處?長大了……不就像我這樣了嗎?我,我生不如死。”
一行眼淚從羅一純眼中滑落,她也許根本沒有察覺到,猶自說道:“我羨慕我的姐姐,她們一出生就被殺死了,不用承受我所承受的痛苦,不用看這個世界的齷齪。我的女兒——她沒有名字,我給她起了一個名字,叫小幸——”
終於,羅一純的聲音變得哽咽,“我慶幸我的小幸一出生就被殺掉了,她的一生雖然短暫,但至少不用像我一樣。”
頓了頓,羅一純又道:“雪燕是個好孩子,她比我勇敢,也比我好運。我和她一樣,也跟著電視學普通話,也想著有朝一日會有人來救我。可是,可是我沒有等到那一天。”
女警說:“你等到了!”
羅一純慘笑著搖頭,“不一樣的。她還有一個漫長的人生,在你們的保護下,她會過上正常的生活。我……我就不行了。”
羅一純沒有往下說,但明恕已經明白。
他們到底還是來晚了。
羅一純已經被這個鎮子“殺害”,成為一個半瘋半醒的怪物,她被迫發育,被迫懷孕,看著自己的女兒被帶走殺害,又一次懷孕之後殘殺了自己的丈夫。
而在終於有人撕開這裡的黑暗時,她如勇士一般站了出來——但這改變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她已經被毀了。
香煙在指尖燃燒,明恕狠狠搓了一把臉。
天已經快亮了,零星的雪又飄落下來。
“鬼牌”組織利益鏈頂端的那些人不在肆林鎮裡,只有“匠師傅”和“匠師傅”的助手們與他們接觸過,普通的鎮民——比如羅一純——從來就不知道那些花500元買走女嬰的都是什麽人皮怪獸。
洪新張,66歲,肆林鎮裡製作“鬼牌”經驗最豐富的“匠師傅”,亦是鎮裡的頭領。哪些女嬰將被製作為“鬼牌”,哪些“女嬰”能夠活下來,都由他說了算。此人並非肆林鎮人,二十多年前就來到肆林鎮,許多下過“訂單”的人來到這裡,都是報他的名。
面對刑警,洪新張就像入定了一般,一聲不吭。
“是誰在指使你做這種事?”沈尋問:“除了肆林鎮,你們還在哪些地方‘收集’女嬰?”
洪新張毫無反應。
但只要是有經驗的警察都看得出,他不是聽不懂,也不是像鎮民那樣愚昧懵懂,他眼中射出的貪光證明,他是真正的惡!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並且以此謀取巨額利潤。他甚至知道落網是他的必然下場,只是這一天有早有晚而已。
作惡二十載,年老罪行才敗露,此時他心中也許正在為自己感到自豪。
“不說?”沈尋道:“我今天能夠抓到你,就能夠抓到你背後的那些人。你以為你們還能逍遙多久?”
洪新張眼皮不大明顯地動了下。
沈尋說:“準備說話了?”
“你們……”洪新張用一種非常奇怪的聲調說:“你們肮髒、無知。”
“這句話我原封不動返還給你。”沈尋說:“再加上——邪惡、愚蠢、歹毒、卑劣、醜陋、惡臭難聞!”
洪新張驚訝地睜大眼。
“你不想說,沒關系,我也不強迫你說。你手上那麽多條人命,且是無辜嬰孩的性命,任你再怎麽坦白,再提供多少關鍵線索,法律也不會對你‘從寬’。”沈尋眼色極寒,“你和躲在你身後的惡徒一樣,必將等到屬於你們的下場!”
“你胡說!”洪新張突然怒吼。
“怎麽,不端你那副神性長老的架子了?”沈尋冷眼睨著這個齷齪的老東西。
洪新張剛才的淡定自若顯然是偽裝。鎮民將他捧為神明的使者,也許久而久之,連他自己都忘了,自己也不過這是世間的一介螻蟻。
但沈尋剛才的話就像一雙巨手,將他從虛幻中拉扯了出來。
“不是我的錯!我不是主謀,我只是拿錢辦事!”洪新張憤怒焦急的樣子和普通犯罪分子沒有區別,他知道他犯了罪,並且急於撇清自己,顯示自己的無辜。
很明顯,曾經有人告訴過他,你隻管制作“鬼牌”,別的我來負責,你不要怕,神明的使者怎麽能驚慌呢?一切由我負責,不會出事的,就算出了事,後果也由我來承擔。記住,你只是一個“匠師傅”,你什麽都不知道!
“那主謀是誰?”沈尋說:“算了,讓你說出主謀也不現實。你就說說,是誰讓你在這裡當‘匠師傅’,是誰在與你發生經濟來往。”
在洪新張交待的同時,其他“匠師傅”也紛紛倒出實情。
他們都不是宗教人士,成為“匠師傅”之前沒有接觸過任何邪教,都是北方群山裡最為貧窮的農民,沒有讀過書,大部分甚至沒有走出過山嶺。
有人將他們聚集在一起,發給他們禦寒的衣服,好吃好喝將他們供著,然後將一塊塊切割好的槐木和鋒利的刀交給他們,要求他們從鐵籠裡取出小動物,然後殺掉,並用血澆在木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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