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恕沒有追問她的關系網是什麽。在一座城市做本地新聞,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情報途徑,在非必要的情況下,警方不會個個調查。
“現在我們已經控制了‘心中神’的關鍵人物。”明恕說:“苗頭被壓下去之後,他們很難繼續發展。”
文玲說:“我相信你們的能力,但據我所知,在‘心中神’出現在咱們市之前,就有類似的團體在暗中活動。”
明恕眼神一深,“也是邪教組織?”
“和邪教還是有一些差別,但給我的感覺是,他們更加殘忍。”文玲說:“一年前,我們做一個關於鄉村風俗的選題,面向的是冬鄴市轄內的鄉鎮。做過幾期之後,有個女孩約我見面,說是要告訴我一種殘忍的風俗。”
冬鄴報業集團附近的咖啡館,衣著簡樸的女孩將黑色的“鬼牌”放在文玲面前,講述它們的製作方法、在肆林鎮等北方鄉鎮如何盛行、如今在冬鄴市如何受追捧。
文玲至今記得女孩懇切又有幾分絕望的眼神,“每年都有很多人到我們鎮裡找‘匠師傅’做‘鬼牌’,這已經成為一種流行了,他們殺死了很多女嬰,還認為自己是在積德……其實那些女嬰本來是可以活下來的。姐姐,我看過你的專題報告,寫得很好。你能不能,能不能也做一期關於‘鬼牌’的專題報道啊?現在很少有人知道還有這麽愚昧的事,你報道了,大家都知道了,可能就能阻止這種事!”
聽完女孩的講述,文玲極為震驚,也義憤填膺,當即向女孩保證,自己一定盡力。
可是幾小時之後,當文玲冷靜下來,就明白自己根本不該給出這樣的承諾。
製作“鬼牌”是上百年前的陋習,“鬼牌”起源地丘須村已經被警方控制,但“鬼牌”本身並沒有覆滅,反倒在別的村鎮蓬勃發展,甚至成為一部分年輕人間的時尚,成為產業鏈,不難推測,其背後必然有一張極為黑暗的利益網。
別說是她,就是整個冬鄴報業集團都無法與這張利益網所抗衡。
她將女孩的事告知主任,主任和她一樣,都選擇了沉默。
“這是她交給我的名單。”媒體人和警察一樣,也有隨聲攜帶筆記本的習慣,文玲從筆記本裡取出一張折疊的紙,“上面是她收集的擁有‘鬼牌’的人,當然,這隻包括長期居住在冬鄴市的人。從她找到我到現在,已經有一年,也許有更多的人購買過‘鬼牌’。這是犯罪,而我沒有能力也沒有勇氣阻止這場犯罪,但你們……”
文玲頓了下,用力吸氣,“你們也許……不,只有你們能。”
明恕沉默地看著名單,在上面看到了黃妍和蔡心悅的名字。
女孩沒有撒謊,更不是在搞惡作劇。
明恕收齊名單,問:“女孩後來還找過你嗎?”
文玲搖搖頭。
明恕又問:“那你知道她叫什麽名字嗎?她有沒有給你留下過聯系方式?”
文玲還是搖頭,但神情略有改變,似乎有什麽話想說,卻還在猶豫中。
明恕嚴肅道:“請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我……我以前當記者時,被不講理的人毆打過,後來我就養成了一個習慣,見陌生線人時會偷拍一張照片。”文玲拿出手機,打開加密相冊,“她的姓名、聯系方式我都沒有,但我有她的照片。”
看到照片的一刻,易飛驚訝道:“這是……”
明恕眉心深擰,注視著照片上這張堪稱熟悉的臉。
兩位隊長的反應顯然出乎文玲的意料,文玲問:“你們也見過她?”
“謝謝你。”明恕說:“很重要的線索。”
文玲不太踏實,“我能問一下,她難道是什麽案子裡的關聯者嗎?”
明恕搖頭,“文女士,這我暫時不能告訴你,還請你理解。”
文玲說:“我當然理解。能,能協助你們就最好了。”
“還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明恕說:“在得到警方的明確通知之前,不要進行任何關於這個女孩的報道。”
“放心,這些規矩我都懂。”
送走文玲,易飛返回接待室,明恕還待在裡面,不太有坐相,右手撐在下巴上,正在出神。
聽見聲音,明恕說:“把門關上。”
易飛照做,坐在桌沿。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明恕食指與中指夾著那張寫著黃妍等人名字的紙,幾分鍾後說:“這件事,你怎麽看?”
“有人擬出了這份名單,最初向媒體求助,但媒體沒有伸出援手。”易飛說:“或許媒體本來就是他們能夠想到的最後一個求助對象,在媒體也無法幫助他們時,他們選擇了自己動手。名單裡的人在他們眼中是作惡者、幫凶,現在已經有一個人——黃妍——被殺死了。或者不止黃妍一人,只是我們還不知道而已。”
“那她呢?”明恕說:“她是什麽身份?她現在是不是還活著?她是‘黑戶’,我們一直不知道她的真實信息,證件、姓名全是偽造。有沒有一種可能——她本人就是那些村子裡被遺棄的女嬰,二十多年前被人救下,目睹了所有黑暗,想要拯救那些與她境遇相同的女嬰?”
易飛歎氣,緩慢道:“遲小敏……”
明恕也道:“遲小敏。”
文玲剛才展示的照片,出現在上面的正是遲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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