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我的顧慮。”易飛說:“巫震案和沙春案,到底需不需要並案調查,這個還得再討論。他倆的聯系點只有兩個地方,一是他們都非常努力,在本職工作上卻沒有做好,二是巫震曾經跟沙春學過古箏,且是一對一課程,這意味著他們私下交流的時間很多。但因此並案又有些草率,因為巫震的圈子和沙春的圈子,幾乎沒有重合的地方。如果他們都被同一個凶手所害,凶手為什麽會鎖定他倆?如果是失蹤的巫震殺了沙春,這就更蹊蹺了,一個努力的人,會殺掉另一個努力的人?”
明恕忽然道:“這倒是一個不錯的思路。”
易飛:“嗯?”
“一個努力的人,殺掉了另一個努力的人。因為他明白,這樣的努力根本什麽都不會改變。”明恕說:“在巫震眼中,沙春就是一面鏡子,照出了那個他不願意面對的,最不堪的自己。巫震在編劇這個行當裡摸爬滾打了多少年?他已經被現實虐得身心俱疲了。去年他開始接短劇本,也許就是明白努力不會有收獲。沙春的存在令他想到那個無力改變命運的自己,他是個笑話,沙春也是。”
易飛說:“那巫震也太扭曲了。”
明恕拿起放在桌上的平板,翻出幾張照片,“都來看看,這是巫震的生活和工作環境。”
逼仄壓抑的空間,四處堆滿的書籍,落著厚厚一層灰的窗戶,還有周圍同事木然的眼神。
易飛歎氣,“長期生活在這種環境中,人確實可能被逼瘋。”
“不止。”明恕說:“最關鍵的是,巫震放棄了相對優渥的生活,放棄了家人,在這種環境中數年如一日地造夢,最後卻發現,夢根本沒有實現的途徑,自己成了個一無所成的中年人。假設他就是凶手,當他殺死沙春時,他說不定還認為自己是在幫助沙春解脫。畢竟沙春才三十出頭,巫震已經40歲。現在殺死沙春,沙春就不用像他這樣被煎熬到40歲。”
“有一點說不通。”蕭遇安忽然出聲,大家才意識到他已經聽一會兒了。
肖滿趕緊把煙滅了,還瞥明恕一眼,那意思是——你看我多自覺。
明恕起身道:“蕭局。”
“照明隊剛才的分析,巫震在極端扭曲的心理狀態下殺害了沙春,那過去的兩個月,他是為了營造失蹤的假象嗎?”蕭遇安說:“失蹤兩個月後,巫震用什麽方法聯系上沙春?使沙春秘密前往演藝中心?”
明恕皺起眉。
蕭遇安接著道:“大家想一下,巫震如果計劃殺害沙春,他提前失蹤是不是給自己製造難題?一個失蹤的人,警方必然尋找,這等於他在還沒有動手之前,就將自己暴露在警方的視線下,這還怎麽作案?玩失蹤對巫震來說,是不是純屬多此一舉?”
明恕問:“那蕭局的看法是?”
“剛才易隊說的那兩點聯系,如果單是後面一點——巫震曾跟隨沙春學習,我認為不足以並案。”蕭遇安道:“但‘沒有天賦卻異常努力,努力卻未能改變現狀’這一點,我放不下。”
易飛若有所思地點頭。
“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是大量疑問,在現有線索下,我們暫時只能做一些合理推測。但推測再合理,都可能與事實相悖。有時候,現實沒有道理可講。”蕭遇安輕輕敲了敲桌沿,認真道:“巫震失蹤案必破。找到巫震,要麽能為沙春案提供關鍵線索,要麽,能掃除部分誤導我們的疑點。”
重案組兵分幾路,並行偵查沙春案與巫震案。
技偵加班加點,篩查海量網絡及通訊數據,確定巫震最後一次被監控拍到,是6月21日。
而流光向派出所報案是四天之後的25日。
巫震手機最後一次使用,也是6月21日。
“咦?”周願揉了揉泛紅的眼睛,自言自語道:“21號還被拍到,那就是21號晚上或者22號徹底消失?”
他拿起明恕請的奶茶,咕噥喝了一口,“如果是遇害的話,那不就和沙春一樣,死在周日?”
第51章 無休(11)
或許是年紀更大的關系,巫震身上的疑團比沙春更多。
明恕將徐椿派去巫震老家,徐椿剛到巫家,就被巫震的兩個妹妹和妹夫轟了出來。
龍河市只是個小城市,其下的尋川鎮就更小。這種小地方有個特點——哪家哪戶出了屁大點兒事,不出一天的工夫,全鎮都知道了。
巫震在尋川鎮,是個“家喻戶曉”的人物,也是巫家不願提及的傷疤。
二十多年前,巫震是尋川鎮難得一見的大學生。他成績好,踏實努力,從小學到高中,一直被各家各戶拿去教育自家孩子。
“你怎麽這麽不努力?你看看巫震!”
“巫震期末考多少分,你多少分,你還想出去玩?”
“巫震又回家寫作業了,你什麽時候能這麽自覺?”
求學四年,巫震衣錦還鄉,尚未畢業就在龍河市電視台實習,領導親口承諾,拿到畢業證就簽勞動合同。
對尋川鎮的人來說,電視台新聞責任編輯聽著實在洋氣。巫家也特別有面子,巫父巫母逢人便誇自家兒子,巫震的兩個妹妹也因此沾光。
可在大好的年華,巫震卻辭職了。
這事最初在尋川鎮還沒有掀起什麽八卦風潮。比起巫家的憤怒,大多數鎮民都覺得,巫震這麽聰明,這麽有見識的一個人,辭職一定是有更好的打算,男人年輕就該出去打拚,打拚來的金飯碗總比端一輩子的鐵飯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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