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個子不高,穿的是很容易透汗的劣質襯衣,皮膚白淨,整個人從外表到氣質都顯得局促。
此前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是屈星。與屈星相比,令栩之緊張得過分,每一個細微動作仿佛都在告訴警方——我就是凶手,我很後悔,我很害怕!
“你的家庭並不富裕,每年都會申請助學金。在到‘蒹葭白露’打工之前,你一直在類似的培訓機構做兼職。你的同學和老師說,你很節儉,這一點從你的著裝就能看出。”明恕雙手合在一起,身子前傾,帶著幾分壓迫感看著令栩之,“你唯一一次揮霍,就是花7000元看了九場幾乎一樣的民樂演出。這花掉了你靠做兼職辛苦攢下來的錢。”
令栩之瞳孔收縮,已經開始發抖。
“而在這之前,你對民樂並無太大興趣。你3月份剛到‘蒹葭白露’工作時,施寒山搞來幾張民樂演出票,發給你們這些兼職老師當做福利。你拿到之後幹了什麽?”明恕似問非問。
令栩之無法與明恕對視,別開視線,嘴唇一陣蠕動。
“你把它賣了。”明恕說:“你如何解釋僅僅過了一個多月,你就自個兒掏腰包,看了九場民樂演出?”
片刻的沉默後,明恕說:“因為4月,沙春來到‘蒹葭白露’。你傾慕她,想要看看她在舞台上的樣子。看過一場之後,你更加為她著迷,一發不可收拾。”
“不,不!”令栩之瘋狂搖頭,“不是你想的那樣!”
明恕反問:“我想的是怎樣?”
令栩之雙眼泛紅,脖子上的筋像是要暴突出來。
明恕問:“你看了九場沙春的演出,沙春知道嗎?”
令栩之先是搖頭,很快又驚慌地點頭。
“不,沙春不知道。”明恕說:“沙春既不知道有人為了她願意連看九場演出,也不知道你傾慕她。你所做的,一直是在她注意不到的地方默默看著她、欣賞她。讓我來猜猜是什麽原因。”
“不要說了!”令栩之突然大喝,“你根本不懂!”
明恕點頭,“我不懂,那你說?”
令栩之卻又不吭聲了。
“你自卑,覺得出生貧寒的自己沒有資格追求沙春,覺得一旦告白,沙春一定會拒絕你。”明恕道:“每次在‘蒹葭白露’遇上,你都會試探著和沙春說話,但這些話,都是同事層面的問候。”
令栩之的雙手在桌下緊握,劣質襯衣上的汗跡越發濃重。
“你越是渴望沙春,就越認為自己配不上沙春,她是舞台上光彩奪目的女神,有體面穩定的工作,有自己的房子,而你只是個需要申請助學金的窮學生。”明恕語速漸快,眼神也變得銳利,“忽然你明白了,以你們的差距,你不可能擁有沙春!可你又無法接受沙春被別人擁有,你想到了一個辦法——用死亡來徹底將沙春佔為己有!”
“不!”令栩之大吼道:“不是我!我沒有殺害沙春!你們誣陷好人!”
明恕手指在平板上滑動,每一個畫面裡,都是沙春。
外勤在令栩之的宿舍床底下找到一個盒子,裡面裝的是洗印出來的照片,主角全是沙春,從角度來看,都是偷拍,而從街景來看,令栩之數次在沙春上下班的路上緊緊跟隨。
此外,在令栩之的畫室裡,也藏有多幅沙春的素描。
令栩之專業成績優異,既寫得一手好字,又畫得一手好畫,他提筆寫下的“沙春”似有生命,像春風下旺盛生長的花。
“你可以反駁我。”明恕攤開手,“再解釋一下,我第一次在‘蒹葭白露’提到沙春時,你為什麽那麽緊張?”
“我只是跟蹤過她!”令栩之顫聲道:“我做過的最過分的事就是跟蹤!我從來沒有騷擾過她,沒有讓她知道我喜歡她,我怎麽會傷害她?”
明恕搖頭,“這兩者之間沒有必然聯系。”
須臾,明恕問:“周六晚上,你在哪裡?”
“我在學……”
“你不在‘蒹葭白露’,也不在美術學院。”明恕打斷,“這我已經核實過,你別費心思撒謊。”
令栩之將尚未出口的“校”字咽回去,半天才道:“我在江南劇院附近。”
“我知道民樂團有演出,但不對外售票。我想去看看沙春。”令栩之說得吞吞吐吐,“但從民樂團抵達到離開,我都沒有看到沙春。”
“然後呢?”明恕問。
“我心情不好,暫時沒有回學校。”
“你總有個去的地方。”
“我隨便散了會兒步……”
明恕半擰著眉,“你還沒有解釋,我提到沙春時,你為什麽緊張。”
“我以為沙春知道我跟蹤她,報警讓你們來調查!”令栩之赤紅的眼忽然掉下淚水,“我後,後來才知道,沙春被人殺害了!”
說完這句話,令栩之緊捂著臉,在問詢室嚎啕大哭。
同一時刻,蕭遇安在內網中得到一個消息,今年6月,東城區戶林派出所民警曾前往“蒹葭白露”,調查一起失蹤案。
案件中的男子名叫巫震,40歲,4月到5月曾在“蒹葭白露”學習,後因不滿課程而離開。
民警似乎並不認為“蒹葭白露”與巫震的失蹤有關聯,前去調查也只是例行公事。
而這起失蹤案,至今沒有偵破。
第50章 無休(10)
“屈星和令栩之的嫌疑都不小,一個極度狂妄,一個極度自卑,思維都和普通人有差距,而且都無法證明自己案發時不在現場。”明恕將筆記本“啪”一聲扔在桌上,抬手解開扣得嚴嚴實實的襯衣紐扣,“不過如果是他殺,以令栩之與沙春的關系,他好像無法說服沙春深夜前往演藝集團。對沙春來說,他只是一個打過幾次照面的普通同事。沙春和其他人的關系,都比和他的關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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