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恕看了會兒,將藥放在桌上,“除了服藥,駱醫生有沒有建議你做什麽?”
這問題的針對性很強,但聞鶴顯然沒有聽出來,想了半分鍾說:“對了,我去‘蒹葭白露’學習古箏就是駱醫生的意思。”
明恕目光登時銳利,“是駱醫生讓你去找沙春?”
聞鶴被盯得不自在,尷尬地笑了聲,改口道:“沒有沒有,駱醫生不認識沙春,是我自己報了沙春的班,和駱醫生沒關系。”
前後矛盾了,明恕心中計較著,又問:“可你剛才確實是說,你去‘蒹葭白露’學古箏是駱醫生的意思。”
“我表達不準確,抱歉。”聞鶴解釋道:“駱醫生建議我在工作之余培養一項愛好,比如說音樂、美術、打球,說是能夠幫助治療。”
明恕說:“所以你選擇了古箏?”
“其實也不是我主動選擇的。”聞鶴說:“我從小就沒什麽愛好,只知道學習、考試。以前念書時,男同學都喜歡踢足球、打籃球,女同學喜歡聽歌,我一點兒沒興趣,覺得那都是浪費時間。”
明恕想,又一個於孝誠?
“我剛去久林的時候,駱醫生就提醒過我,適當放松工作的節奏,培養業余愛好,那時我聽不進去。後來吃了很多藥,沒那麽消沉了,駱醫生又建議了幾回,我才開始考慮培養個什麽愛好。”聞鶴說:“6月底的時候吧,有次我剛從久林出來,就遇到發宣傳單的小孩。”
明恕問:“‘蒹葭白露’的宣傳單?”
聞鶴說:“對的。我雖然對音樂沒什麽興趣,但平時在電視上聽到民樂,也覺得聽著舒服。想著也許就是個機緣吧,去‘蒹葭白露’看過之後,覺得一切還不錯,就報了名。”
明恕問:“給你發宣傳單的是小孩?”
“嗯,小孩。”聞鶴過去從未與刑警打過交道,不明白明恕的問題為什麽總是這麽奇怪。
“多小的小孩?”
“就……這麽高。”聞鶴比了個高度,“七八歲吧,看著反正不會超過十歲。”
明恕沉默一會兒,將話題引向聞鶴的家庭。
聞鶴出生在農村,高考考到了冬鄴市,從此落戶。
其實聞鶴的家庭與冉合有些許相似之處,都有幾位姐姐,都家境貧寒。
不同的是冉合這些年全靠妻子與嶽父,而聞鶴是實打實憑自己,一步一步往上走,終於在國企裡從基層員工衝到了中層管理崗位。
聞鶴在念書時沒有任何戀愛經歷,一心向學,前妻是工作穩定後相親認識的,說不上有多愛,只是互相都有結婚需求,所以在五年前走到了一起。
前妻的家庭情況說不上好,父母是城市雙職工,有點瞧不起聞鶴的出身,婚後夫妻倆小摩擦不斷,絕大多數時候都是聞鶴讓著前妻。
去年,前妻以在婚姻中感受不到激情為由提出離婚,前妻的父母強烈要求帶走剛滿3歲的小孩。
聞鶴將婚姻當做工作來經營,知道妻子對自己有諸多不滿,在妻子決意離婚之前,仍在計劃做一筆家庭投資,帶自己和妻子的父母來個家庭旅行。
婚姻的失敗對聞鶴來說,和工作上的失敗沒有太大區別。
都是因為能力不足。
離婚之後,聞鶴成了孤家寡人。
“還好我去看了醫生。”聞鶴說:“我現在的狀態比去年好多了。學古箏和出差可能都對我有幫助,只是沒想到沙春會出事,她很善良,又善解人意,真的可惜了。”
“善良”不是重點,“善解人意”卻是。
明恕問:“你說的‘善解人意’是指?”
看得出聞鶴是真心為沙春感到惋惜,“每次上課我們都會聊天,我給她講我的經歷,她也講她的經歷。駱醫生說我應該適應與人傾述,和沙春說話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比較放松。”
明恕說:“因為你們是類似的人?”
聞鶴毫不避諱,“嗯,我們念書時的經歷很像,一說就能感同身受。工作之後也都很拚命,特別想衝上去,給自己很大的壓力,我的病其實就是這麽來的。不過我有一點比她好,我的同事對我很包容。這次能去歐洲出差,也是領導照顧我,想讓我去那邊一邊學習一邊散心。”
對一個目前仍在服藥的抑鬱症患者來說,聞鶴的狀態已經算非常不錯了。說不定在不久之後,他就將擺脫藥物。可見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有多大。
明恕在心裡捋著線,隨後又了解到聞鶴的上級、同事對聞鶴的評價——非常勤奮,能力中上,永遠身先士卒。
但聞鶴有個限制其自身發展的問題,那就是視野不夠寬闊。
聞鶴去年到今年在工作上遇到的瓶頸全是因為視野的局限性,如果不在管理層,他憑借努力完全能夠成為普通員工裡的佼佼者,但升上管理層後,這個弱點慢慢暴露,反映在旁人眼中就是能力稍欠。
對聞鶴來說,中層管理已經是天花板了。
刑偵局,重案組。
“龍天浩的話具有一定可信度。”明恕拿著一份醫療證明,“他左手的傷病讓他無法執行勒殺,殺害沙春的凶手不可能是他。他說他曾在冬鄴醫科大學遇見一名‘大學教師’,因為這位‘大學教師’的勸說,而去‘蒹葭白露’找沙春學習古箏,我暫且相信。”
蕭遇安讚同,“在這件事上,龍天浩確實沒有撒謊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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