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是那段時間練習的。
練習了多少次呢?
顧樹歌看著沈眷的側影,看著她蒼白的臉,沈眷像是感覺到了一般,朝她看了過來,眼神沉靜。顧樹歌被她這一眼看得心一緊,哪怕明知她根本看不到她,只能看到一片空氣,她還是禁不住站正了,一動也不動。
沈眷回過頭,繼續看著采血袋。顧樹歌走過去,到她身邊。
待血袋滿了,沈眷拔針,收起采血袋,用棉花球按住針孔。這個過程就完成了。她按了一會兒,確定止了血,把用過的東西都收起來,沒有丟進垃圾桶,而是收到另一隻袋子裡,單獨收回行李箱,準備離開的時候一並帶走。
接著,她就帶著血袋出去。
顧樹歌緊緊地跟著她,注意她的步伐,看她的氣色,生怕她失血過多。但沈眷走得很穩當,氣色也還好。
顧樹歌還是不放心。按照她的意志力,恐怕真的難受,也可以若無其事地堅持下來。
沈眷把血倒進杯子裡。
一整杯。
空氣中微微能聞到一些血液的甜猩。
饑腸轆轆的感覺在一瞬間揪緊了顧樹歌的胃,她走過去,目光落在杯子裡。她前幾天已經克服了對血液的渴望了。可是這麽多,香氣這麽濃鬱,顧樹歌隱隱有失控的傾向。
沈眷感覺到她的渴望了。她笑了一下。
很輕的笑意,顧樹歌強迫自己從血液上轉開目光,看向她時,那笑意已經隻殘留在沈眷的眼角,很快就完全消失了。
“我該怎麽喂你。”沈眷說道。
這麽大一杯,顧樹歌自己拿肯定拿不動。沈眷將杯子端起來,微微朝一側傾斜,使液面與杯口相接。接著,她看到液面波動了一下。
顧樹歌舔了一口,讓嘴唇沾上血液,然後沿著杯口喝了起來。
血液湧入她口中,順著食道滑下,入胃,而後她清晰的感覺到,血液從胃漫向全身,她身上乾涸的血管,像是被喚醒。
顧樹歌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瘋狂地喝起來。她喝得極快,沈眷也嚇了一跳,配合著喂她。直到杯子空了,顧樹歌舔了舔嘴唇。
一股寧靜平和,猶如江面水汽蒸騰一般,從她的胃裡升起,直至遍布她的全身,感覺很舒服,胃中暖暖的,她抬手按在胸口,胸腔裡沒有跳動,可她的手心竟然感覺到心臟的位置滾燙起來。
就像,就像是能活過來。
過了不知多久,所有的變化歸於寧靜。顧樹歌又回到輕飄飄的狀態,但不同是感覺得出來的,她的魂體穩定了很多,就像是一隻飛在半空中的風箏,線的那一端換了個更穩妥的人控制,沒有隨時會消散的感覺了。
這期間,沈眷始終沒有開口。顧樹歌看著她,也沒說話。
沈眷不知道她在哪裡,所以她的目光有些虛,看著某個地方,過一會兒,視線會偏開一些,看向另一個地方,就像是在判斷她會在哪裡,但又確定不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
“你,”沈眷終於開了口,她有些遲疑,問,“你感覺怎麽樣?”
顧樹歌也不知為什麽,沒有立刻給她回應。沈眷停頓了一會兒,抿起雙唇,著急和擔憂終於浮現在她的神色裡。
“小歌,你在哪裡?”她又問,語氣中帶著忐忑,“你還好嗎?”
顧樹歌依舊沒回應,她看到了沈眷蒼白的唇色,看到她的不安,看到她的焦急,看到她願意為她付出一切的決心。她有一瞬間的錯覺,以為沈眷也是愛她的。
沈眷問了兩遍,始終沒有得到顧樹歌的回應,也沒有接收到她的情緒。她的神情變了,從椅子站起來,眼中滿是恐懼:“你還在嗎?小歌,你在不在?”
顧樹歌回過神,連忙拿起了桌上的羽毛筆,表明她在。
羽毛筆飄起來,沈眷看到了,緊抿的唇角微微放松了一下,怔怔地伸出手,去觸碰那支羽毛筆,確切地說,她是想碰到那隻拿著羽毛筆的手。
但自然是沒有碰到的。
顧樹歌看到沈眷眼中的恐懼一點點地散開,她收回手,說:“你怎麽……”語氣有些急。顧樹歌聽出來了,她想責問她為什麽不給回應,為什麽讓她著急。
她低下頭,也自責起來,可她卻不敢說因為什麽失了神。她想跟沈眷道歉,在白紙上寫對不起,但還沒落筆,沈眷卻生生扭轉過話語,像是怕嚇著她,帶著受到驚嚇後強行鎮定的那種生硬,問:“你怎麽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顧樹歌分明從她的話裡聽出了珍視和愛護,落筆時,白紙上出現的字,就變成了:“沒事。”
“沒事就好。”沈眷說道,這一回開口,她的聲音和語氣都恢復了正常,隻字未提剛才的恐懼,想了一會兒,才問,“那你有沒有覺得好一些?”
顧樹歌頓時覺得鼻子發酸,詳細地寫下從她喝完血之後的變化。
沈眷看著她寫,等她寫完,她笑著說:“那就是真的有用。”
顧樹歌卻笑不出來,她覺得沈眷真倒霉,被她喜歡也倒霉,一點好處都沒有,反倒一直被她拖累。她不敢看沈眷了,低下了頭,把目光落在紙上。
“效果應該會反映在你能被感覺到的時間上。”沈眷說,“才八點鍾,離十二點還有四個小時。我們再找找,廣平寺的和尚既然指明了這裡,那麽一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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