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很是不滿。
徑雲倒淡然得多,很是讚同地說道:“自然執著,若非執著,小鬼也留不下來。”
他說這話,是很自然的語氣,且還帶著些敬佩。主持不解,道:“顧施主已脫離肉身,成了鬼魂,師兄該渡她前往輪回才是,怎麽聽起來,像是讚同她留在人間。”他說著,搖了搖頭,“鬼在人間,如果作惡,連累的可不是你我而已,也許還有許許多多無辜的性命。”
徑雲驚訝:“怎麽鬼就非要作惡?”
“本性難移。”主持道。
徑雲微笑:“怎麽鬼的本性就非得是惡?她數月前還是個人啊,因與心愛之人執念交纏,留在這世間,不能被其他人看到,不能和其他人說話,像是在陰陽之交的夾縫裡掙扎求生,也沒做什麽不好的事,夠苦的了。怎麽就惡了?”
原來是二人的執念交纏,主持恍然大悟,搖著頭,說道:“既然是執念,那便更虛無了,有執念,小鬼心思清明,可一旦執念消失,誰還壓得住她心底的惡?”
“一旦執念消失,不論是沈施主對小鬼厭煩,還是小鬼覺得人間艱辛,二人之間但凡有分毫動搖,小鬼就會赴黃泉,入輪回。師弟不必操心。”
主持倒沒想到原來執念交纏這般脆弱,這般虛無縹緲,他道:“所以,師兄想要幫她們?”
“渡人向善是渡,渡鬼輪回是渡,我渡一小鬼長留陽間,得償所願,也是渡,與其說是幫她們,不如說是我欲渡想渡能渡之萬物。”徑雲淡然道。
主持皺眉,有些生氣了:“強詞奪理。”
他還是覺得鬼一定會作惡。
徑雲在這一點上,與他看法很不一致,佛法講究辯,越辯越明,加上這次,他想開啟藏經閣找一找裡頭有沒有什麽用得上的典籍。
要開啟藏經閣,得有主持的首肯。
於是乾脆就與主持辯了一辯。
而這時,沈眷和顧樹歌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
顧樹歌坐在副駕駛座上,趴在車窗上,看窗外的風景。沈眷握著方向盤,專注前方路況,但也會分神看一看她。
小歌看到外邊的景物會好奇,但她的眼睛裡,總顯得有些拘謹。
沈眷想到以前看過的一本書,講的是一個孩子,他的母親被綁匪囚禁在一個封閉的小房間裡,他就是在那個小房間裡出生,小房間只有頂上一扇小小的天窗,看得到或藍或黑的天空,除此之外,看不見一點外面的世界。
孩子不知道世界是什麽樣的,他所得知的世界,全部來自於他的母親,而他從來沒有親眼見過。直到七歲時,他們母子,被救了出去。他第一次親眼看到這個遼闊的世界。
現在的小歌,就有些像這個孩子,好奇,拘謹,又帶著生疏的客套。
其實這個風景,來的路上,就已經看過一遍了,但是那會兒車上還有徑雲和尚,顧樹歌很懂得親疏之別,有外人在的時候,她就會收斂起自己的情緒。
發覺沈眷在看她,顧樹歌有些難為情,與她說道:“剛剛那棵樹上的花真好看。”
說的是剛剛沈眷和徑雲大師說話時,她站的那棵樹。
“那種樹叫桃樹,夏天會結果子。”沈眷就給她介紹。
顧樹歌就把那棵樹的模樣回憶了一下,然後又記下桃樹這個名稱。
這幾天,她們都是這麽做的,又不記得的東西,沈眷就介紹給她聽,顧樹歌再記下,這樣她就多認識了一件東西。
“果子好吃嗎?”顧樹歌又問。
沈眷就給她詳細地描述:“桃樹的果子叫桃子,桃子是甜的,有汁水,果肉軟軟的,有很好聞的果香。”
顧樹歌就把這個知識點也記下了。
她繼續看著車窗外,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還有被飛快遺留在後頭的景物。過了一會兒,她問:“那你喜歡甜的,還是酸的?”
沈眷想了一會兒,回答:“甜的。”
顧樹歌眉頭耷了下去,哦了一聲,也沒有興致看窗外的風景了。
自從沈眷叫她小檸檬,她就把小檸檬當成自己的本體了,可是現在沈眷說她喜歡甜的,小檸檬輸給了桃子。顧樹歌覺得很不光彩,她有強大的好勝心,於是過了一會兒,她又問:“桃子是什麽顏色的?”
沈眷奇怪地看她一眼:“算是,粉色吧。”
顧樹歌點了下頭,又不說話了。
再過了一會兒,汽車開進市裡的時候,顧樹歌像是不經意一般,問道:“你最喜歡的顏色是什麽?黃色還是粉色?”
進了城區,車輛就多了起來,一個個路口都設置了交通燈,開得就不像城外那麽通暢了。沈眷耐心好,車輛擁堵,十分鍾隻往前挪了十幾米,她也沒有不耐煩,說道:“既不是黃色,也不是粉色。”說著她又想了想,“好像沒有特別喜歡的顏色。”
沒有特別喜歡的,那應該就是不分勝負。顧樹歌暗自想道。
沈眷的手機忽然響了,打斷了顧樹歌的思緒,沈眷接了起來,顧樹歌從她的語氣和話語內容判斷,那邊應該是那位叫做林默的特助。
林默找來,一定是為公事。
顧樹歌沒有去聽,轉頭看向窗外,她看到一幢高樓上一整面牆都是一塊屏幕,屏幕在播新聞,說的是大使館外發生特大爆炸事件,沈眷出現在裡面,不知是什麽時候拍的,像是在出席一場晚宴,周旋在人群中。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