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還不至於老眼昏花到了這個地步。那個小姑娘老朽是了解不深,但你敢說公子糾和公子康之死不與她有關?太子殿下說要去燕地遊歷,這些年一直不曾露面,諸公子會有異動乃是正常,這當是太子威懾諸公子的大好機會,豈能讓一女子設伏屈殺之?王上今已四十有九,會過於寵愛這唯一的愛女,老朽不是不明白,可太子是國之根本,豈能一直居於幕後?若是太子無能,這太子之位亦當有德者居之。你說是也不是?”
“在下不敢苟同。”
“老朽也沒想過三言兩語就能說服你,先將此事放在一邊,這午時約你不是沒有道理的,你午食尚未用過吧?”
“啊,是。”
“正好,這幾日老朽有個吃食的好去處,此行便是讓你也能品嘗一二。”通武侯卿澤半俯下身,錘了錘雙膝後吐出一口氣,“真是歲月不饒人,這才走了多遠,老朽這身體就有些熬不住了。”
“那,可歇歇再……”
“……已經可以看到了。”
通武侯卿澤示意田昌意看向山坡的下方,站在有些高的山坡上,田昌意舉目望過去,那不遠處由許多木柵欄圍起來的平原上,赫然奔跑著許多馬匹。
“這裡是……馬場?”
真希望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但很快,通武侯卿澤粉碎了她的期望。
“是養馬的地方,你叫馬場也沒錯……秦國管這叫廄苑。”
“您是說,我們要在馬場吃馬肉嗎?”田昌意此時可沒心思聽通武侯卿澤給她普及知識。
“沒事,只是吃匹馬,而且我們不是在秦國,不會被處死的。”
“這是重點嗎?”
馬場顯然早就知曉今日會有貴人來此,自通武侯卿澤開腔伊始,偕同田昌意在內,都受到了極為熱切的接待。
在通武侯卿澤與馬場管事的人交涉時,田昌意注意到那些在奔跑中的馬匹,多在五尺九寸以上,中原少有如此高大的駿馬,這些馬的來源,十分可疑……而那些被栓在木柱下,應是母馬的馬兒又是被一群矮了大半個頭的馬兒圍住,不知是在做什麽。
簷下,幾個小侍搬了幾案過來,通武侯卿澤向田昌意招了招手。
田昌意與通武侯卿澤對面而坐。
“要喝點嗎?“通武侯卿澤身旁有一酒樽,他手中也持有一酒爵:“產自中山國的冬釀,如今是喝一杯就少一杯了,在等馬肉上來前,也算是一個好消遣。”
田昌意謝絕,她看著案上屬於自己酒爵中盛著的馬乳道:“在下有個疑問請教老將軍,那些馬是來自於中山之地嗎?”
“你觀察倒是仔細。一部分是,一部分不是。”轉瞬間,通武侯卿澤酒爵中的酒就空了,他持杓自添滿,“齊助趙滅中山,中山本為戎狄,中山擅養馬,趙便不缺馬,齊國因此也得到了一些胡馬,至於你看見的,那些個頭較小的馬,乃是自秦地而來,雖不能用,賴以配種,也不比中山之馬差,那些母馬總還是齊國的。”
田昌意不知道該怎麽接過話頭,等想法在腦海中疊加覆滅好幾次後,她發現通武侯卿澤搖晃著手中的酒爵,並沒有再喝的意思,自然,也沒有再說話的意思。
是醉了嗎?不知道。
一行人魚貫穿過簷下,所攜肉食,不及親見,香味便彌散開來,如果能如同這香味一般,那便是比田昌意吃過的所有馬肉味道都要好一些。
“老朽只要這個就夠了。”
在一應食器擺上案時,通武侯卿澤將酒爵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道。
“……不是說吃馬肉嗎?”田昌意看著案上細細切好的馬肉。這絕不是她一個人的量就可以解決的。
“是啊,但是老朽剛剛喝飽了,現在還空閑的肚子,大抵也只能裝下這一點酒了。”
“……”
“要吃就要趁熱,這裡的馬肉雖好,等冷了,照舊還是會變得又柴又酸的。莫使好物空待人。”
田昌意沒有任何辦法……小刀切下一片馬肉,吃到嘴裡,不曾想,果然味道十分好。
然後田昌意打了一個激靈,她的表情冷凝下來:“……能告訴我,這馬是怎麽死的嗎?”
“濟西之戰……從濟水之西跑到這裡,若戰事緊急,輕易便可累死一匹好馬。”通武侯卿澤沒有任何的遮掩,他似乎是早就在等田昌意問這個問題了。
“來了。”通武侯卿澤忽然道。
田昌意本能往臨淄城門相對的方向望去……一騎煙塵,田昌意看不清藏匿於中的人影,然而,看到通武侯卿澤的表情後,她的一顆心也緩慢沉了下去。
通武侯卿澤酒樽內的酒液很快就見了底,而田昌意正默默地盯著案上的馬肉有些發愁。
不是不好吃,只是,吃不完,她一個人,沒有辦法吃完那麽多。
“你的胃口那麽小嗎?”
“不說我,您一點都不吃,沒關系嗎?”田昌意道。
“不。”
“可您……”
“不要為難人。”通武侯卿澤再度搖晃了一下手中酒爵道,“除非你想要嘗嘗這個。”
“……”
“所以說……”
“那在下喝一杯,您就能吃點東西嗎?”田昌意稍微鼓起了一點勇氣。
“……你好像搞錯了一件事……這不是等價交換,老朽只是不想吃東西而已。”對於田昌意的認真,通武侯卿澤有些失笑地說道。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