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鼓起的那些勇氣和打好的腹稿通通沒用上,包括那些絞盡腦汁想出的可以用來做交易的東西還未曾來得及提起,明明堪稱是荒唐的想法在薑照那裡仿佛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薑茵甚至有些懷疑她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元祥輕步進殿,到薑照耳邊低聲說了什麽,她帶著些微醉意的眼神陡然清明起來,抬步便要走,經高盛安扯了下袖角才想起還有個薑茵。
“朕有要事,便不多留你了,有什麽事去熙和宮拜見即可。”
薑茵也隻來得及說一句:“臣妹恭送皇姐。”
鸞駕到禦書房,薑照早把薑茵的事兒拋到了後腦杓。
她徑自走向案後,桌上整整齊齊的擺著兩封書信,都尚未開封。
元祥湊上去解釋道:“這兩封信,有一封是給陛下的。”
薑照定眼一看,兩個信封稍有區別,一個是空白的,另一個則是寫著“吾兒錦娘啟”。
她暗中保了發配邊關的謝家人,一直沒有透露過自己的身份,除了由線人轉述的一些謝家近況,也從未與他們有過交集。
這次是她有所要求,讓謝家人寫了信來。
都不用伸手去摸,肉眼可見,無字信封單薄,有字的那封卻是好厚,幾乎要裝不下了。
薑照拿起無字信封,撕開火漆,從裡面取出兩張信紙。
前任吏部尚書謝玉折是狀元郎出身,自然寫得一手好字,薑照通篇閱過,謝玉折筆力驚人,寥寥數句道盡多年苦楚,又用大篇幅表示了對她的感恩。
“今得蒙蔭,與小女再敘,此生再無憾也。
惜吾兩袖空空,身無長物,唯三跪九叩,以報大恩,謝玉折叩首,再叩首。”
薑照看著信中最後一句話,久久無言,長長歎出一口氣。
她的目光落到案上另一封信上,伸手將其拿起,隻覺得重如千斤。
本是打算給謝錦的一份安慰,此時拿到手裡方覺得,無論是對於謝玉折還是謝錦,總歸是來得太晚了一些。
見她神情恍惚,高盛安硬著頭皮喊了聲:“陛下?”
薑照回過神來,將信封攥緊,抬眼看向高盛安,低聲道:“你去把這封信……”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薑照沉思良久,高盛安也不敢催促,最終又聽她道:“罷了,還是讓朕親自送給她。”
高盛安溫聲勸慰道:“陛下用心良苦,謝姑娘收到了信,一定會很開心的。”
薑照搖搖頭,一言不發。
回到了熙和宮,青時奉上醒酒茶,薑照用了半盞,推卻不喝了。
“奴才去請謝姑娘來?”高盛安瞥了一眼陛下一直捏在手裡的信封,湊上去獻殷勤。
薑照睨了他一眼,搖搖頭,起身道:“朕自己過去見她,你們不用跟著,現在可以布蘭湯,朕很快就回來。”
謝錦如今就在熙和宮偏殿,倒是沒有什麽可擔憂,高盛安便目送她去了。
寢宮簷下都點著燈籠,月光也亮,四周通明。
醒酒湯剛下肚,尚未發揮作用,薑照深一腳淺一腳的,但帝王寢殿地勢平穩,連塊多余的石子都沒有,她也不至於跌倒。
偏殿亮著燈,謝錦尚未就寢。
薑照站在門口,屈指在門上叩了兩下,便後退一步乖乖等著回應。
不多時,殿門被從內打開,謝錦剛洗漱好拆了頭髮,一頭如墨青絲披散在腦後,長發及腰,身著寢衣罩寬袍,比之平時嚴謹的裝扮更多了幾分溫軟嬌柔。
薑照眸光一滯,見她福身行禮,口中道:“奴婢恭請陛下聖安,不知陛下深夜駕臨,所為何事?”
她的冷漠疏離,薑照這段時間早見識多了,更已習慣了,這會兒可能是酒意上頭,攥緊了手裡握著的書信,就有一股子委屈竄上心頭,把淚意都逼了出來。
謝錦問完話沒有得到回應,抬眸見她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又開口道:“陛下?”
話音剛落,薑照抬步逼近她面前,謝錦反射性後退了半步,卻被她一把攬在腰間,整個人就撞進了她的懷裡。
懷中腰肢纖細,一隻手臂足以抱的完全,謝錦掙扎了幾下,薑照同樣施力,跟著她往後走了幾步,低頭埋在她頸間,壓著嗓音喊了聲:“阿姐。”
這一聲嗓音低柔,隱隱含著萬分委屈,謝錦便僵持不動,由她抱著了。
在熙和宮待久了,謝錦身上也逐漸沾染上淺淡的龍涎香味,與她自身的馥鬱香氣糅雜在一塊兒,意外的不相衝突,反而十分和諧。
薑照抱了一會兒,感覺到懷裡的人一直僵硬著身子,便暗歎一口氣,松手放開了謝錦。
而後者一從她懷裡出來,便急急退了幾步,似是避她如蛇蠍。
“是朕逾矩了。”薑照眸子一暗。
謝錦卻搖搖頭,低眉恭謹道:“是奴婢以下犯上,請陛下責罰。”
薑照眉頭一蹙,磨了磨後牙,終究只是深吸了一口氣,將手裡被捏出褶皺的信件遞到了她面前,低聲道:“朕過來,只是為了給你送東西。”
這段時間她差人送了不少東西給謝錦,有宮裡少見的小玩意兒,也有貴重的針線綾羅,方才就瞧見她手裡拿著東西,謝錦本以為是什麽書本,定睛瞥了一眼,面色陡然一變。
吾兒錦娘啟。
筆劃熟稔到刻進骨子裡的字跡,縱使相別八年時光,謝錦一刻也不曾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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