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已經沒有人了,謝錦眨一眨眼,似乎能想象出薑照站在那裡的模樣。
她伸手摸了摸左耳,那裡還是聽覺不便,她沒有和任何人說過。
剛才薑照說的話,因為聲音不大,又隔著窗子,她要把整個左耳貼得很近,才能把她說的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楚。
謝錦對薑照自然是有怨的,任誰被信任的人哄騙了整整六年,也不會在一時之間就能夠坦然的接受一切。
但卻也遠遠說不上是恨。
她並不是愛遷怒的人,先帝做錯的事,本就不應讓薑照來承擔。
況且她與薑照相伴六年,對她的秉性多少有些了解,從前陛下對她而言就如同一個傳說,是不可望,更不可即的人。
但那個人變成了阿照,似乎對於謝錦的意義也隨之改變。
她早該有所猜測的不是嗎?
薑照雖然對她有所隱瞞,但認真想來也露出過不少馬腳。
她若只是一個普通的禦前宮女,為何總能在宮中隨意行走,還經常晚上去找她,僅僅是因為陛下的仁慈嗎?
還有阿照的生辰,和陛下的萬壽節是同一天,謝錦從前竟也隻認為是巧合。
除此之外,還有點點滴滴的細節,從六年前她撿到一個狼狽的小姑娘,到看著小姑娘一天天長大,從受人忽視的公主,到萬人之上的九五至尊。
她早該發現的,但她又怎會想到,那個只在旁人口中聽說過,令所有人諱莫如深的女帝,和在自己面前溫軟可欺,撒嬌打趣的阿照,會是同一個人?
薑照才不糊塗,糊塗的是謝錦。
她抬頭望月,一雙澄淨明亮的眸子裡,盛滿了憂愁。
第19章 伊人
徐伊人走進熙和宮偏殿,低眉順目,顯得十分拘謹。
把她領進來,元祥就退了出去。
薑照正坐在窗下,手裡握著一本書冊,看的漫不經心,聽見動靜便望了過去。
徐伊人跪地叩首,口中道:“奴婢徐伊人,給陛下請安。”
薑照起身,將手裡的書本放到一旁,走過去親手將她扶起。
“謝陛下。”
徐伊人頷首謝恩,不敢直視天顏。
“伊人姐姐。”薑照叫了她一聲。
徐伊人抬起頭,迅速掃了她一眼,又恢復成低眉順目的模樣。
她道:“奴婢不敢當。”
薑照輕歎了一口氣,神情淡淡,並沒有再想著去說服她什麽,只是道:“當日向趙太妃告發阿姐,以及宮正司內做指證的人,朕已經全部查了出來。”
她語調尋常,問徐伊人:“徐司正覺得,那些人當如何處置?”
徐伊人沉默了一會兒,薑照也不急,就安靜的等她回答,直到聽見徐伊人道:“啟稟陛下,按律,指證告發,皆是無罪。”
“你是這樣想的?”薑照的目光變得幽深。
徐伊人道:“這不是奴婢所想,是謝司正所想。”
沒有聽到薑照再說話,徐伊人歎了口氣,繼續道:“奴婢知道陛下心中有怒,但錦娘曾與袁侍衛有過瓜葛,是事實。即便是她本人在,也不會覺得那些人有罪,陛下您覺得呢?”
謝錦的性子,要說誰最了解,薑照還得往後排一排。
徐伊人與她朝夕相處,食住在側,最是明白謝錦是個什麽樣的性格。
她溫柔平和,善解人意,恪守禮法。
在做左司正的那些日子,謝錦處理過的樁樁件件事情,無一不是遵循宮規。說她苛刻,她最是待人和善,說她優柔,她卻是最為認真。
所以柳宮正看重她,不止是看中了她的能力,更是看中了她的性格。
袁啟大概只能算是一個意外,雖然謝錦因此倒了大霉,但按照她的為人,大概也不會去記恨是誰告發了她,又是誰指證了她。
但薑照顯然不是那麽想的。
她不算是個極為護短的皇帝,但謝錦顯然是屬於她的例外。
所以徐伊人抬起頭與年輕的女帝對視著,問她:“陛下呢,您是想如何處置那些人?”
薑照不語。
徐伊人猜測道:“杖刑?下獄?斬首?還是滅其九族?”
薑照眼角一跳,雖然不想承認,但在某一時刻,她的確有過這種愈發可怕的想法。
在看到謝錦的傷處之時,她何止想過要殺人,挫骨揚灰都有。
但她也知道,那些人罪不及此。
徐伊人又歎了口氣道:“陛下,自打奴婢知曉了您的身份之後,也一直在想,錦娘蒙此隆恩,到底是好是壞?”
“她不知陛下的心思,甚至可能會責怪陛下騙她,奴婢猜測,陛下許是已經得過她的冷眼,如此,陛下會覺得她不識好歹嗎?”
“朕當然不會。”
薑照下意識的反駁,蹙眉道:“朕的確是騙了她,她怪朕也是應該的,她不想搭理朕,對朕冷眼相待,朕也無話可說。”
話雖如此,她的語氣和表情還是都帶上了一絲委屈。
“那陛下召奴婢過來,只是想問奴婢該如何處置那些人的嗎?”
徐伊人又問道:“陛下將那些人抓了起來,卻沒有交給宮正司處置,心中是存了要為錦娘出氣的念頭,卻又怕錦娘知道了生氣,對不對?”
薑照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謝錦的性子,徐伊人知道,薑照自然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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