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晗道:“當皇帝有什麽難的?第一就是要學會明知故問。”
見薑照聽的認真,也並沒有反駁她的言論,薑晗又繼續道:“韓相經常來找皇姐商討政事,但您極少吩咐他去做什麽,更不會關心他要如何做。
您總是愛反問他的意見,若是可行,便允之,若不可行,便再問,直到問出自己想要的結果來。”
薑照呷了一口茶道:“繼續說。”
薑晗道:“第二就是要借刀殺人。您常對我說朝局如棋局,牽一發而動全身,且落子無悔,不可後退。
但棋子是黑白分明的,人心卻不是,做為一個執政者,懂得知人善用比自己聰明要強上百倍,作壁上觀,也遠比親歷親為更容易得到效果。”
“這話說的也中聽。”薑照笑意愈深,忍不住重新打量起面前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小人兒。
薑晗幼時被養得精細,吃得滾圓,長大後開始抽條兒,已經初具少女窈窕之姿。
她與薑照是堂姐妹關系,本來面容上就有肖似之處,這些年跟在她身邊,舉手投足也好,斟酌其詞也罷,更少不了薑照的影子,更像是活脫的親姐妹了。
該是有所慶幸,薑晗兒時雖有些礙於口齒,但也很快糾正過來,更沒有遺傳到康王病殃殃的身子,從她進宮開始,薑照月月安排人來給她請平安脈,更甚關心自己的身體。
到如今,小丫頭已初長成了,身體康健,冰雪聰明,識大體,懂仁義,正是個在薑照心裡再為滿意不過的皇位繼承人。
但自己帶出來的孩子,薑照也知道她的小毛病,是有些愛得意忘形的。
謝錦平時待她有些溺愛,對於她的成長過程總是讚不絕口的,讓薑晗總是有些飄飄然。
薑照不忍斥責謝錦,只能把唱黑臉的活兒攬到自己身上,無論心下對薑晗有多少滿意,面上還是要作作威風,施以打壓政策。
這會兒對於薑晗的說辭,也只是評了個中聽,又正色問她:“那你覺得難在何處呢?”
“難在萬事了然於心,手中握有多少權力,就要負起多少責任。”
薑晗跑到薑照身後,抬手給她揉捏著肩膀,歪著腦袋道:“小時候看皇姐,指點江山,前呼後擁,金口玉言,總覺得做皇帝是一件很輕松的事。
長大後才明白,系天下萬民於己身,不可姑息,不可犯錯,又豈是一句勵精圖治能概括的難處?”
她將下巴放在薑照肩膀上,貼著她的臉黏糊糊地撒嬌,問道:“我登基以後,皇姐打算帶師父去哪兒?還會回京都,還會回宮嗎?”
“去江南,去塞北,去她家人流放過的邊關。”薑照嗓音溫和,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天下之大,有極盡繁華,也有蕭蕭落葉,我都想帶她去看一看。”
她抬手捏了捏薑晗的小臉,“至於宮裡肯定還是要回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多疼你,即便朕能放心,她也不能放心,所以你也別想著偷懶,朕回來是要檢查功課的。”
薑晗扁扁嘴,悶聲道:“我既想早日為皇姐分憂,讓您可以帶師父好好出去走走,又不想孤家寡人的坐在那個位置,高處不勝寒,皇姐最懂了。”
“不過還好。”
沒等薑照出言安慰,薑晗自己就想通了,又嘻嘻笑道:“皇姐把路給我鋪得平坦,又有幾位先生忠心輔政,我今後要走的路,是比皇姐曾經容易多了。”
薑照道:“你父王身體不好,這些年來避嫌也避夠了,你登基之後就將父母接過來照料吧,至於他們是住在宮裡還是住在宮外,到時還是憑他們自己做決定。
假如是要住在宮外,你就多出去走走看看,順便體恤民情,不要做隻從折子裡看天下的君王。”
“晗兒記下了。”薑晗溫聲應道。
薑照摸摸她的腦袋,道:“朕再給你一年時間,好好準備準備。”
薑晗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
嘉平十四年春,薑照正式下發了立薑晗為儲的旨意,布告天下,敬祀宗廟。
這一年薑照三十歲,薑晗十三歲。
禪位之前,薑照盯著薑晗監國三月,確認無誤之後,於嘉平十四年七月正式宣告退位,皇妹薑晗,溫良恭儉,人品貴重,可繼皇帝位,布告宇內,鹹使聞達。
此詔一出,滿朝皆驚。
雖然薑晗為儲已經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但是絕大部分人也沒想到,薑照居然會在壯年退位,讓一個還未及笄的小姑娘登臨天下。
這豈不是胡鬧?
於是掀起軒然大波,輪番勸告,可是薑照心意已決,能正兒八經對她勸說有效的幾個大臣又唯她之命是從,讓輔佐新帝就輔佐新帝,絕無半分怨言。
最後自然還是薑照佔上風,並且親自主持了薑晗的登基大典,大孟萬裡河山,以及她答應過韓宣的盛世清平之夢,悉數交給了她年輕的繼承人。
薑晗登基,左相韓宣、右相謝玉折為輔政大臣,在新帝及笄之前的兩年,所做出的一切政見決定,在正式頒發之前,還是要由兩位臣工共同決議,全數通過之後,方可施行。
而因薑照退位於壯年,百姓安樂,江山無恙,為了表示對於她的敬重和尊崇,薑晗並沒有選定新年號,而是繼續沿用了嘉平二字,續寫薑照治下的盛世。
後來史書之上也有記載,臨帝禪位於世宗,世宗繼年號嘉平,盛世一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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