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春蘭聽著聽著就漸漸聯想到了同樣不回家的林錦雲。她心裡粗略一算,發現女兒自上回通完電話後已經兩個月沒回家了。
再忙也不至於能忙這麽久吧,以前沒自行車時還能一個月回來一次,現在有車了怎麽反而不著家了?莫不是故意躲著家裡?她又聯系上王碧玉的這些無心之言,心裡越想越覺得可疑,回到家後把工具一放就跑外頭電話亭去打電話。
林錦雲接到母親的電話絲毫不覺意外,她早把說辭準備好了。郭春蘭一聽她要升職加薪了,很是高興,心裡的懷疑也減弱了不少,漸漸相信她是因為要在領導面前表現才沒空回家的。不過,她最後還是不放心地問了一句“有在談朋友嗎?”,林錦雲自然立馬否認。
郭春蘭回到家把這個消息一說開,全家都很高興,林偉健直誇妹妹有出息。
蔣蘭聽到林偉健誇林錦雲,心裡跟著泛起驕傲來,感覺比聽到別人誇自己還舒服。
但在高興之余她又不免覺得落寞,心裡思忖著:這下她更有借口躲著不回來了。
轉眼進入十二月。
周五晚上,林錦雲吃完飯回到宿舍,剛想披件外套出門轉轉就聽到傳達室大爺喊她接電話。
她下樓接起電話,以為是母親打來的,沒想到電話裡卻傳來蔣蘭的聲音。
林錦雲立刻愣住。
電話那頭的蔣蘭以為她沒聽到自己的聲音,又大聲問了一遍:“喂?錦雲,你能聽到嗎?”
“嗯...能聽到。”
“你...吃飯了嗎?”
“剛剛吃完飯。”
“嗯。”
接著就是漫長的沉默,林錦雲只能聽到電話裡蔣蘭的呼吸聲,緩緩的,不急也不亂,一如她的性子。
“家裡是不是有事?”
“沒事。大家都很好。”
“哦,那就好。”
“偉康一直在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我最近挺忙的。”
電話那頭在聽到這句後又沉默了片刻。
“我聽媽說你要升職了,恭喜你。”
“謝謝。”
“那...我掛了?”
“嗯。”
林錦雲卻沒有掛機,依然拿著聽筒,電話那頭已經不再出聲,只能隱約聽到一些環境的雜音,風吹動的聲音,遠處的人聲,自行車經過的聲音...
幾秒後,連這些聲音也微弱得幾不可聞。當她以為那聲掛機後的“嘟—”就要響起時,聽筒卻突然又發出了聲音:
“錦雲,還在嗎?”
“在的,我在。”
“你很久沒回來了,大家都挺想你的。”
“嗯,我也想...大家。”
“不忙的時候就回家一趟吧。”
“好。”
“嗯,那我掛了。”
“嗯。再見。”
“再見。”
嘟——
掛機聲終於從那頭響起,林錦雲才如夢初醒般晃了晃身子,掛起聽筒,往外走去。
她的腳在走,腦子也在走,反反覆複琢磨著蔣蘭剛剛在電話裡的話:
她說大家都想我,她也算大家的一份子,所以她也想我嗎?
她又覺得這個結論未免有些自以為是,但又控制不住自己不這麽想。而此時正好經過車棚,她看到那輛深藍色的自行車,便對自己說:至少得跟她證明,這車是有牌子的!
於是,時隔兩個月後,她終於回了趟家。
她回來的巧,剛好在飯點到的家。
全家人都為她的回來表示驚訝,母親和大哥都說她瘦了很多,二哥拉著她轉圈,劉鳳說著稀罕恭維的話。
只有蔣蘭,安靜地站在這些嘈雜之外,隔著眾人看著她,嫣然一笑,清雅如蘭。
林錦雲突然從這個笑裡悟到了一件事:
這個人,她愛不得,也恨不得。
於是,此刻的林錦雲與數月前那個初識情愛的自己做了一次深度的交流和協商,最後決定放下執念。
她一和自己談好,就開始嚴格執行起來。
不再表現地過分熱情與在意,收斂起明目張膽的眼神,壓抑下突如其來的衝動。她開始用一種不親密的姿態,用一種不熱烈的方式與蔣蘭如親如友般相處下去。
她靠寫毛筆字培養出來的平和與穩重幾乎都用在了這件事上。
她終於不再為了回不回家而糾結,只要不值班,每周末都會回家一趟。
她和蔣蘭又恢復到初識時的狀態,客氣又得體。
但卻怎麽也叫不出那個稱謂,唯有在這一點上,她始終說服不了自己。
所以,每次母親糾正她時,她都充耳不聞或者乾脆嬉笑著搪塞。
令她意外的是,蔣蘭似乎認可了她的任性,自從那個月夜之後便再也沒有要求她喊自己嫂子。
郭春蘭卻覺得女兒沒規矩極了。而且不講規矩居然還分人,劉鳳這個嫂子她就叫得好好的,一到蔣蘭這就變成了直呼其名。郭春蘭覺得這是典型的看人下菜碟,她怕被二媳婦說閑話,因此批評了女兒幾次,可女兒總是不改,她也隻好聽之任之。再說,她還有別的大事要煩。
這件大事就是,給林偉康傳宗接代。
蔣蘭和林偉康已經同睡一張床有些日子了,但卻並未發生該有的關系。
不發生關系還怎麽傳宗接代?
郭春蘭知道這種事跟林偉康說了也是白說,只能從蔣蘭這邊入手。於是她特意找了一天向蔣蘭暗示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