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南下的同時,也想再看看,這耗費了我半生精力來經營和護佑的國家。
忠叔不願放棄,與我分道,我去了江東,他便去了西南。
在江東,我沒有去侯府,只是命辰宇將一些東西送去了。知道他們而今生活安康,便好。
我沒有去見父王,至今,我都不能原諒當年他為我做的決定。
他以為他的決定是對的,是幫了我,給了我至高無上的權力,可於我而言,那個決定,卻是斷送了我的後半生,沒有一日不是活在煎熬中。
我寧願,從來沒有得到這些,也不想失去了玉兒。
這世上最尊貴的一切,都比不上她。
十月初五,在我剛吩咐了辰宇,準備吃過飯便離開客棧,誰料出門便遇到了一個孩子。她撿了我的東西,又還給了我。
我看著她,覺得甚是面熟,卻記不起在哪裡見過。她身上仿佛有玉兒的影子。
她說她叫林小暖,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她告訴我,藥要一口喝下去才不會苦。
世人皆送我美人珠寶,名家字畫好酒,卻從未有人送我糖吃,來解我的苦。
我想,若在臨死之前,有這樣一個人陪著,也還不錯。可是她謝絕了我。
我便又推遲了行程,在客棧多留了一日。
她要去謝家,趟那一趟渾水,我雖不知所為何事,卻覺得,冥冥之中我們的緣分,還沒有完。
待我到了江陵,終於間隔十年再次到了林府門口,這一次我沒有害怕。
可是,結果還是一樣。玉兒,不想見我。
我在驛館住了下來,日日派人送拜帖。
不知江陵守備李元昌從哪裡打聽到我的喜好,或許是溫無雙告訴他的吧,將驛館布置的倒也合了我的意。
忠叔從西南烏雲堡回來了,他將那毒酒讓大祭司驗了,最後證實摻蠱帶巫,毒在蠱中,那巫術便保證隻應在我身上。
那蠱,名叫連心。
需得至親骨血,才有的解。
我沒有理會。
倒是江東的消息不斷傳來,那個林小暖被杖責了,不久又成了謝白棠的女兒。真是好奇,不知她小小年紀,是如何糊弄住謝白棠的。
同一日,驛館門口有個小乞丐送來了一封信,讓我徹底坐不住了。
信上只有一句話:林長歡非溫無雙之子。沒有署名。
我猛地起身,看著那張紙條,每個字都看了好久。卻亂了思緒。
林長歡,是我的女兒?
忠叔說,王爺,這是好事,您有救了。
腦海中閃現著盲山時她五歲的模樣,卻怎麽也看不真切。
我迫不及待的想去問問玉兒,帶著那紙條走到了驛館門口,又住了腳。
這短暫的欣喜之後,我便沉默了。
若林長歡真的是我和玉兒的骨血,那我不該來打擾她。
我不配做她的父親,更不配讓她來救自己的命。
可是,我多想見她一面,看看她,哪怕只是一起吃頓飯,也好。
忠叔派人去查小乞丐,沒有線索。孩童隻說,一個大哥哥給了銀子,讓他送的。別的,什麽都問不出。
沒幾日,江東來了消息,林小暖手受傷了,她的真實身份是江陵林家,林長歡。
那一晚,我沒有睡著。
一遍一遍的想著,我從自海天客棧見到她那一刻起,所有的對話。
想著她說話的神情,想著她的笑,每一個細節,我都不放過。
原來,我們早就見過。
過了兩日,傍晚時分,林藉孤身闖了進來,殺了幾個守衛,最後被忠叔製服了。
上次見他,還是十年前在盲山,那時候他還是個跟在林荀後面的半大小夥。而今,也長大成人,有些不修邊幅,胡子拉渣,卻還是那般冒冒失失。
我問,玉兒知道你來嗎?
他說,我殺你和我長姐無關,上次盲山上我說過,你若再敢來江陵糾纏我長姐,我一定殺了你。
我說,即便我是林長歡的父親,你也要殺嗎?
他一下子愣在了那裡,沉默了片刻。只是那神情,已是肯定了我的話。
他說,誰告訴你的?
我說,有人給我寫了信。
我將紙條拿給他看了。
他說,即便是,那又如何,慕容濟,這改變不了你是我們林家仇人這個身份...這些年若非長姐攔著,我和林蕭早就殺到你王府了。你還敢來糾纏她,糾纏長歡......
我不想再和他說下去,吩咐忠叔帶他下去,給他治傷。
而後,我讓辰宇去林家送了信。
這一次,玉兒主動登了驛館的門。
當我又是激動又是緊張忐忑的出門迎接時,見到她將溫無雙、林蕭、林荀攔在了門外,一個人進了門。
她還是喜歡穿藍色的衣裙,還是從前模樣。只是沒有了笑容,和那份坦然。
我將她讓進屋,泡了茶給她。
我說,玉兒,好久不見。
她說,王爺,如何才肯放了我弟弟?
我說,玉兒,你以前都叫我阿濟的...
她說,我的阿濟,早就死了。王爺,還是說正事吧。
這麽冰冷的話,漠然的神情,讓我心如死灰,酸澀了眼眸。
我說,玉兒,為什麽不告訴我,她是我的女兒?
她說,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