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手牽著手走在一起,兩個人目光卻一個往左一個往右,通通往外看,愣是不敢去看對方。
直至走到嘈雜的街道上,一股香味撲鼻而來。
喬枝:“想吃餛飩。”
餛飩皮薄餡厚,在沸水裡滾了沒一會兒就煮熟了,店家一杓子撈出來,一共二十個不多不少,落進了大陶碗裡。撒上自熬的豬油、蔥花、香菜、紫菜,再淋上鮮香醇厚的大骨湯,又如法炮製一碗,兩碗餛飩很快就上到了喬枝和何沼眼前。
小方桌上還有醋、辣椒、醬油,由食客自己調味。喬枝吃得清淡,隻灑了點醋進去。
她埋頭開吃,剛出鍋的餛飩熱氣蒸騰,沒一會兒把臉頰也熏得紅了一點。與照到她臉上的霞光相融,像是抹上了胭脂。
何沼有點走神,一下一下地用杓子攪動湯裡的餛飩。
她們坐在角落,小方桌隻容得下她們兩人,但是周邊其他桌子上還有許多食客,相熟食客間的關系大抵在同事、同學、情侶、家人這四種中轉悠。他們一邊吃飯一邊交談,神采飛揚,難以想象兩個人湊在一起,能蹦出這麽多話來。
何沼不是很習慣這種融洽熱烈的氣氛。
她更習慣的,是回到那座家徒四壁、冷冰冰的房子裡,自己隨便炒一個菜,不過更多的時候下點白菜和掛面一起煮一煮,一頓飯就對付了過去。獨自吃完晚飯,之後要麽學習要麽打工,雖然身處一個到處都是人的世界裡,但內心總歸是孤寂的,日複一日皆是如此。
何沼目光往前看去。
喬枝的碗空了一半,紫菜已經全部吃完了。
何沼福至心靈:“喜歡吃紫菜?”
喬枝點點頭,這可是一碗餛飩裡的靈魂。
何沼自己這裡剩了許多,她正要挑給喬枝,卻被拒絕了。
面對何沼疑惑的目光,喬枝扭扭捏捏,結結巴巴,目光也躲躲閃閃:“因為、因為是我自己很喜歡的東西……”
從喬枝不太連貫的話裡,何沼拚湊出了喬枝的意思。
因為喬枝很喜歡。
所以她希望何沼也能吃到,而不是全部分給她。
何沼心軟得一塌糊塗。
何沼打算再加一點錢給喬枝添點紫菜,不過這又不是什麽貴重食材,同樣心軟的店主大方地免費添了許多。
喬枝同何沼不住在一處,她家同何沼家隔了兩條街,兩邊走過去一趟得走個近二十分鍾,兩個人就在最後一個分岔口道別。
“下周一見。”喬枝舉起手用力揮了揮。
太陽快要完全落下去了。
一天裡最末的陽光和最初的陽光一樣柔和,更增幾分暖意,給喬枝鍍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光輝。
“下周一見。”何沼同樣說道。
如果她面前有一面鏡子,她一定會驚訝於自己也能露出這般溫柔的表情。
回家的路明明和以往沒有什麽分別,是同一條路,可是何沼卻覺得它似乎完全變了一副模樣。還未收攤的攤主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不顯得吵鬧,往來追逐打鬧的小孩也不再讓人厭煩。
秋風是輕柔的,吹落街邊樹木枝頭的枯葉。落葉在地上鋪就了一張柔軟厚實的毯,顏色讓何沼想起喬枝今天穿在身上的那條裙子。
晚霞染遍層雲,橘紅,澄粉,柔白,顏色不一的雲彩緩慢漂浮著,好像在和何沼一起行走,與她一起走到家門前。
夕陽的暉光,終在此刻消失不見。
何沼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那扇她先前由於折返回去尋找喬枝,最終沒有打開的門,此刻卻洞開著,房間裡傳來有人翻箱倒櫃的聲音。
何沼靜靜在門口站了許久,冷眼看著那個一身酒氣,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在家裡四處翻找的男人。
她在地板上投下一條纖瘦、窄長的影子。
何偉健回頭看見這一幕的時候,險些嚇得魂飛魄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等認出跟隻鬼魂似的不言不語站在門口的人是何沼後,他又立刻破口大罵:“你要嚇死你老子嗎?!”
何沼的眼睛失去了先前的光亮。
她聲音裡都帶著寒氣:“你在做什麽?”
何偉健身體一僵,恐懼攫取了他的心臟,他一邊為自己竟然懼怕女兒感到惱羞成怒,一邊切切實實的恐懼又讓他隻敢色厲內荏道:“我有東西找不到了,我回我自己家找找怎麽了?!”
何沼冷笑一聲。
何偉健但凡有什麽值錢玩意兒,早就被他當掉買酒喝,或者交待在牌桌上了。目前這間屋子裡的東西基本是何沼為了維持日常生活自己置辦的,同何偉健有半分關系?
想找自己的東西是假,想找何沼放在家裡的錢才是真。
可惜的是何沼對自己這位生父的秉性實在是太過了解了,她不會在家裡放任何值錢的東西。
何沼仿佛看穿了一切的目光讓何偉健更加羞惱,但同時與何沼共處一室讓他心裡忍不住發毛。最後何偉健一邊嘀嘀咕咕地罵著,一邊在何沼的注視下離開了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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