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駿一愣,又低了頭。“今日,是葉某唐突了,”他說著,又行了一禮,“葉某會用行動證明,今日所言,皆是發自肺腑,絕無半句虛言。若有半句欺瞞,我便教天打五雷轟!還請芳娘,靜候佳音。”他說罷,一甩袖,轉身便走了。
第10章 銅鏡孤鸞(七)
“葉駿走後,沒過幾日,外邊果然傳來了消息。說他聯合著城裡的商人,狠狠地給縣令出了個難題。至於是什麽樣的難題,我也不懂,那些人含糊其辭,我也聽不明白,”女子說著,歎了口氣,“我只知道,那之後,王家果然消停了許多,我們的日子,也就好過了很多。但王家並沒有就此收手,他放出話來,說什麽,我家小姐,遲早是他王家的人……”
崔靈儀聽到此處,眉頭緊鎖,卻什麽都沒說。她看了看癸娘,卻見癸娘面色如常,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看不出半分多余的情緒來。她不解,又飛快地掃了一眼那女子,只見她眼裡盡是懊悔和憤恨……不必再猜測,崔靈儀已明白了。於是,她最終看向了靈堂裡的那一口薄棺。
“小姐聽了,依舊反應平淡,一句話都未曾多說;老爺聽了,卻整日愁眉不展,苦思冥想,卻束手無策。整個城裡都沒有敢和王家作對的人……除了葉駿,”女子說到此處,頓了頓,“那日,我又收到了葉駿的手信……”
“他還是想見你家小姐嗎?”崔靈儀開了口,問著。
女子苦笑著閉了眼,又點了點頭:“都是……我的錯。”
“在看什麽?”韋雲蘭躡手躡腳地過來,笑著從背後一把奪過了芳娘手中的書信。
芳娘沒有防備,一下被她奪過,又慌不迭地要去搶回。“小姐!沒什麽的!”她嚷嚷著,可韋雲蘭已拿著那書信跑著躲開。她一邊笑一邊看,頭上步搖玉穗在輕笑聲中叮咚作響,可漸漸的,屋子裡只剩了那玉穗清晰的撞擊聲,一下、一下、又一下,最終漸趨於無……
“小姐?”在這安靜的臥房中,芳娘又開了口,眼裡卻含了淚,“芳娘知錯了,小姐。”
韋雲蘭立在窗邊,將那書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終緊緊捏著那書信,垂下了手來。她看著窗外,出了一會神,一句話都沒有說。芳娘見她如此,心裡卻更慌了幾分:這信她也看了好幾遍,她知道裡面寫了什麽——那裡全是葉駿傾訴衷腸的話語,滿篇皆在說,他如何愛慕小姐,只要能見小姐一面,他死也甘願。
不該讓小姐看到這樣的話,實在不該!
“小姐……”芳娘又喚了一聲,強笑著,“這是他的一廂情願,小姐不必放在心上,我們可以……”
“芳娘,”韋雲蘭望著窗外的樹,忽然開口打斷了她,“我願意去見他。”她說著,回頭看向芳娘,微笑道:“他是真心的,不是嗎?”
芳娘一怔,又懵懵點了點頭。“是啊,”她說,“他好似是真心的。”
“那我,該去見他的。”韋雲蘭說著,低頭將手中的信折好,又塞進了袖子裡。她的面容上帶著淺淺的微笑,芳娘根本瞧不出她在想些什麽。她只見她坐在了鏡前,又笑著對她招了招手:“芳娘,過來,為我梳妝。”
芳娘隻覺自己頭腦中一片混沌,她不知怎麽的就走了過去,想說什麽,卻又不知能說什麽。最終,她只是拿起了梳子,在鏡前,細細地為小姐梳妝。順滑柔亮的發絲流過她的掌心,她的手沒來由地顫了顫,又忙拿起梳子,一點一點地細細梳著。
今日的梳子怎麽用都不順手,小姐頭髮如此柔順,可她拿著梳子卻隻覺得費力,手上一點兒力氣都沒有。她想抬眼看看鏡中的小姐,卻不知怎麽竟抬不起眼來,眼上似有千鈞力,直壓得她雙眸酸澀,隻想落淚。
可她卻在此時聽到了小姐的輕笑。她不知道小姐在笑什麽,她甚至分不清那是不是喜悅,她連問一句也不敢……她知道,這世上從沒有自己做主的時候。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跟緊小姐的腳步。她往何處,她便向何處,至死不渝。
那一夜,芳娘瞞過了眾人。她提著燈籠,帶著小姐,沿著小路,一路走到了後花園。她踩在青石階上,一步一步向下走去,看著面前搖晃的燈籠,她的腳步不禁沉重起來。她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可小姐就在她身後,只要和小姐同向一個方向,其余的,便也無所謂了。
後花園的老槐樹下,葉駿已在那裡等候多時了。他這次穿戴齊整的很,正翹首以盼,等著心中佳人。
“見過韋姑娘。”葉駿上前兩步,行了個禮。
“葉公子。”韋雲蘭頷首回了一禮,卻又看向了芳娘,微笑道:“勞煩你了。”
芳娘會意,隻得又提著燈籠退了幾步,轉身離開。她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到了後花園的小門前,在門邊石頭上坐了下來。這石頭,可真涼啊。她放下了燈籠,抬頭望向這寒夜的星空。星空浩渺,分外寧靜,可寒風卻不消停,在這寧靜的夜裡,風一遍又一遍地將那些低聲細語不知疲倦地送進芳娘的耳中。
回不了頭了。她想。
“自投羅網。”崔靈儀按捺不住,氣憤地吐出了四個字來,引得癸娘側目。
“哦?你聽出來了?”女子淒然苦笑,“你一個外人,僅是聽我訴說,便知這是陷阱……可我當日,怎麽竟糊塗至此!”她說著,眼裡忽然泛起猩紅怒意,周遭寒風驟然旋起,強大的怨氣讓崔靈儀眯了眯眼,又本能向後一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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