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先使了手段,以一縣之令的權勢,三天兩頭來找韋家的麻煩,動不動就有人被傳喚到衙門去。去到衙門的人自然無法全須全尾地回來,不受一些刑罰,根本無法脫身。許家也不甘示弱,四處散布韋家主動求嫁的消息,傳得那叫一個生香真色。傳言很快就遍布了城裡的大街小巷,人人皆知這一段風流韻事。
“老爺真會給小姐惹事,”無人處,芳娘忍不住抱怨著,“若無當日那場宴會,就不會有這許多禍事!如今那兩家魔頭都暗地裡使絆子為難我們,我們初來乍到,正是要處處打點的時候。若是無法在此處站穩腳跟兒,之後日子還能好過嗎?小姐……”
“芳娘,”韋雲蘭輕聲打斷了她,“不得無禮。”她說著,隻一味低頭看書,仿佛一個局外人,一個事不關己的看客。外邊吵吵嚷嚷、火燒眉睫,她卻能安心看書、不動如山。
“小姐,”芳娘卻急了,“那兩家都是地頭蛇,萬一他們急了用強呢?小姐還能躲過嗎?”她說到此處,頓了頓,又哽咽著低下頭來:“芳娘知道,小姐是一定要嫁人的……可芳娘不願小姐嫁給他們這般的人。小姐要嫁的人,一定是真心誠意對小姐好,一心只要小姐一個的。”
她說著,難忍哭腔,隻低頭默默垂淚。韋雲蘭見了,卻笑了。“怎麽就哭了?我還沒死呢,你就在這裡哭喪。”她拿出帕子,為芳娘擦去眼淚,口中卻問著:“芳娘,你說,女子為何要嫁人呢?”
“為了……找個歸宿,找個依靠,有人疼愛,有人照顧。”芳娘思索著,回答著。
“是啊,這些都是很好的理由,”韋雲蘭說著,歎了一口氣,又低頭整理著手帕,“是……很好的理由。可是、可是,為什麽一定要……”韋雲蘭說著,剩下的話卻怎麽都說不出口,猶豫半晌,她終究只是苦笑一聲:“罷了,只是些蠢念頭。”
“小姐?”芳娘不懂她。
韋雲蘭合上書,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樹上枯葉即將落盡,在寒風中搖搖欲墜。“芳娘,”她不覺開口,問著,“落葉歸根是葉子最終的命運,可是你說,這葉子,是真的心甘情願地墮入凡泥之中嗎?”她話音落下,正巧一陣凜冽的秋風橫掃而過,樹葉簌簌落下,毫無還手之力,搖搖晃晃地被拍進了泥裡,一點兒煙塵都沒濺起來。
韋雲蘭一見,臉色霎時一變。芳娘忙笑道:“小姐多慮了。我也是來了蜀地才知道,原來樹也可以四季常綠。後院有許多樹,到現在都是一片翠綠呢。”
韋雲蘭莞爾一笑,又伸手敲了一下芳娘的額頭:“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丫頭!”
“小姐謬讚了,奴婢向來嘴笨!”芳娘十分謙卑。
韋雲蘭微微笑著,卻沒再和她鬥嘴。她只是又看向了窗前的那棵樹,道:“果然一損俱損,一榮俱榮。這裡的葉子快落盡了,後面的樹卻是另一番景象,連帶著葉子都長得好。”她說著,若有所思,卻又扭頭看向芳娘,笑道:“好啦,別圍著我轉了。我如今有些乏了,想歇一歇,你也去歇一歇吧。”
芳娘聽了,隻得先行退下。她出了門,笑容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小姐是在強顏歡笑,她又何嘗不是?可小姐總喜歡藏著心事,她又該如何開導她?
她一路走著,一路胡思亂想。整個韋府的人也都是愁眉苦臉,因為王許兩家的刁難,韋府諸事不順,產業置辦不好,經營不善,這兩個月連月錢都發得少了。外頭的傳言也傳到了府裡,她甚至聽到有人在偷偷議論小姐,氣得她差點就衝上去理論……
可她被一隻手攔了下來,又被大力拽到了牆後。“芳娘,是我。”葉駿說。
他打扮得像個韋府裡普通的雜役。芳娘見了,吃了一驚:“葉公子,你是如何進來的?”
葉駿忙示意她噤聲,又悄聲道:“我托了人,這才進來。若有失禮之處,還望姑娘莫怪。”他說著,對芳娘行了一禮,又道:“芳娘,我知道府上出了事,我有一計,可解韋府之難。”
“如何?”芳娘忙問。
葉駿卻十分嚴肅:“此事事關重大,只怕要面呈小姐。”
“這話不對,”芳娘卻臉色一沉,“若你有排憂解難之策,該去找老爺,老爺才是韋家的當家人。我家小姐乃是一未出閣的姑娘,豈能輕易見外男?葉公子,你思慮不周了。”
她說著,轉身便要走。可葉駿的聲音又在她背後響起:“芳娘,是你思慮不周!你難道當真不知,韋家如今是什麽處境嗎?若韋老爺當真明智,他又如何會讓韋家陷入如今的境地?那王許兩家豈是能輕易招惹的,旁人躲都躲不及,他偏向跟前湊。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難道你就真的忍心看著韋小姐受此連累嗎?”
芳娘聞言,站住了腳步。葉駿字字句句,皆戳中了她心事。正當她猶豫不決之時,只聽葉駿又道:“當然,還有一件,是最重要的——我,愛慕著韋小姐。因為愛慕,所以不忍她受苦。這才冒天下之大不韙,擅入韋府,求見小姐。”
“愛慕?”芳娘沒來由地厭惡這說辭,她冷笑著回過頭去,“你有多愛慕她?在這裡動嘴皮子說一說,我也會。我也可以說,我愛慕著我家小姐,只要能讓她過得好,我什麽都肯做,哪怕是千刀萬剮我也不在乎。你呢,你又能做什麽?你不過見了我家小姐幾面,連話也未曾說過幾句,便口口聲聲的‘愛慕’?你叫我如何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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