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娘說著,將龜甲高高舉起。那一瞬間,這葉府中狂風大作,吹得崔靈儀幾乎站立不穩,而癸娘卻半分影響都沒有受到。正當崔靈儀暗自奇怪時,她忽然在呼嘯的風聲中聽到了一聲乾脆的開裂聲:龜甲,裂了。
葉府敞開的大門在龜甲開裂後的的一瞬間重重關閉,發出一聲巨響來。巨響過後,院裡的風在刹那間寂靜下來,只見癸娘收回了手,閉了眼,隻將龜甲捧在手裡,用手指小心地撫摸著上面的裂痕。
“芳娘。”她說。
崔靈儀剛想再問,卻忽然聽見了一陣腳步聲。她抬頭一看,只見堂屋牆根下正有一個一身素衣、面色煞白的女子從陰影裡走出,她動作僵硬,懷裡抱著一面銅鏡,臉上則是誇張又妖異的笑容……果然是崔靈儀今日在銅鏡中所見的一個女子。
“芳娘,”癸娘抬起頭來,漆黑的眸又將要佔據整個眼眶,“還請,現真身。”
第5章 銅鏡孤鸞(四)
“芳娘,還請現真身。”癸娘說道。
崔靈儀望向那女子,卻只見她扯了扯嘴角。“你是何人?如何能請得我出來?”那女子問著,卻神情扭曲。
癸娘微笑著,捧著龜甲,又向前行了兩步。“我叫癸娘,因我生於癸年癸月癸日,故名為癸,”癸娘說著,微微低下頭去,滿是謙卑馴從之態,“芳娘,此女陽壽未盡,附在她身上,不妥。一來,你無法控制她的軀體,要憑空消耗許多靈力;二來,附身也會虧虛她的身體,折損她的陽壽。”
那女子聽了,卻並不上前,隻依舊在牆根下站著。“你……為何來此?”她問。
只見癸娘又頷首道:“打擾芳娘,實非有意。只是我這位朋友不慎衝撞了你,得了祟病,我在此代她賠個不是。還望你寬宏大量,莫要同她計較,收了法術。”她說著,又抬了下眼,漆黑的眸子似乎在小心打量面前的女子:“只是,不知芳娘為何不願離去,若還有心願未了,我願意為你效勞。”
癸娘說著,又行一禮。雖說崔靈儀從小到大看見的怪事都未必有今日一日來的多,可看著癸娘這古怪的舉動,她竟已經見怪不怪了。她只是拄著劍立在一邊,靜靜地觀察著眼前的一切。
“心願未了。”那女子聽了,念了一句,似乎是在苦笑,可如今她的每一個表情都是詭異的,連笑都是麻木而陰森。“我怎知你不是有意誘我出來,要將我打個魂飛魄散,”她的聲音陡然帶了許多怒意,“你教我如何信你?”
癸娘聽了,卻張開了手臂。“我不會傷你,”她十分坦誠,“你若不信,可以一試。”
話音落下,又是一陣冷風吹起。崔靈儀只看見那女子在驟然間渾身僵住,而那冷風則直衝癸娘而去。“小心!”崔靈儀本能地想拔劍去擋,可剛強撐著舉起劍來,還未拔出,便聽癸娘對她道:“不必!”
可癸娘的話太遲,崔靈儀的動作也太遲。一眨眼的工夫,癸娘身邊的落葉便被風卷起,將她牢牢圍困在中心。癸娘依舊一動不動,毫無懼色。這邊崔靈儀已拔出劍來,寒光一閃,卻已無用武之地。
“如今,可以信我了嗎?”癸娘微笑著問道。
冷風退回,秋葉落地,白衣女子渾身一顫,又以那奇怪而扭曲的神情開了口。“你的確沒有惡意,”可她說著,卻僵硬地抬起手來,指著崔靈儀說道,“可她手中的劍,絕非善類。”她說著,瞥了崔靈儀一眼,滿眼的防備。
崔靈儀聞言,看向了自己好容易才拔出來的劍。“於她而言,那把劍與凡劍無異,她並不知其中奧秘,又如何會有心傷你,”癸娘微笑說道,“她拔劍,只是為了自衛。若她當真有別的心思,芳娘,我如今也不會有機會見到你。”
她不卑不亢,從容的很。女子聽了,微微蹙眉,卻終究沒再反駁。“也罷,”她說,“信你一次。”
“那,這位姑娘身上的祟病……”癸娘又開了口。
“我會解了這祟病,但是,”女子開了口,打斷了癸娘的話,“我也的確有心願未了。若你能了了我的心願,我便幫她。”
“我會盡力幫你。”癸娘說。
女子聽了,幽幽地歎了口氣。可許是她還控制不好軀體的緣故,那歎息都帶著沙啞的低吟,正和著院裡的冷風。“其實,算來,也只有一件事了,”女子說著,抬起手來,指了指自己的心臟,“我放不下她。”
“她是?”
“我家小姐,韋雲蘭。”
崔靈儀聽見,不由得又看向那女子。今夜已見了她兩次,這卻是她第一次敢細細地去瞧她面容。許是被鬼附身了的緣故,她面色煞白,毫無血色,但即使氣色已蒼白到毫無生氣,她那精致的眉眼依舊足以讓旁人驚歎一句:美人。
可崔靈儀看著看著,卻忽然覺得不對。這女子……
“還沒看夠嗎!”那女子猛然扭頭看向崔靈儀,怒目厲聲問著,打斷了崔靈儀所有的思路。癸娘不解,也用那漆黑的眸看向了崔靈儀……雖然崔靈儀並不知道癸娘能看到什麽。
崔靈儀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她看了癸娘一眼,若有所悟,便對著那女子行了一禮。“無意打擾,冒犯了,還請莫怪。”她頷首說著,收了目光,卻看向了癸娘。
“你家小姐,她怎麽了?”癸娘問。
女子將懷裡的銅鏡抱得更緊了些:“她瘋了……我實在是放心不下她。”她說著,又向著癸娘的方向走了兩步:“你能請出我,想來也是有些本事的。不知你可會治這瘋病嗎?我知道天道有常,鬼魂也有應去之地,我強留在這裡,只是害人害己。可只有她好了,我才可以放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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