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寧之,”只聽癸娘又說,“是水鬼……我在落水時辨別出來了,很多水鬼。老黿精在前面逃,水鬼在後面追,河伯在水中看戲……”
“寧之,”癸娘說,“薑家姑娘,也是水鬼了。”
“嗯,”崔靈儀輕輕應了一聲,百感交集,“我已知道了。我方才……見過她了。”
“我知道,我為何算不出薑家姑娘的下落了,”癸娘強打精神,睜開眼來,“水鬼不同於凡鬼,若無替死,不入輪回。不入輪回,便難以常數卜算……我早該想到。”
“寧之,”她說,“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崔靈儀問。
“沒有幫到你。”癸娘回答。
“你沒有對不起我,”崔靈儀的額頭輕輕蹭了蹭她的額頭,“只是有一點,我很生氣。”
“什麽?”癸娘問。
“你不該冒險。”崔靈儀說。
癸娘笑了:“沒想到,如今竟是你在提醒我不要冒險。”
“你的確不該冒險,”崔靈儀嚴肅起來,“你曾說過,你的職責,是勾連天人、侍奉鬼神,凡人之事,非你職責。可你為何還要舍身攔洪,以至於險些、險些……”剩下幾個字,崔靈儀沒忍心說出口。
癸娘卻只是笑,也不答話。崔靈儀見了,終究只能歎息一聲。
“癸娘,我很怕,”她說,“下次,不要冒險了,好不好?”
“說不準,”癸娘卻說,“我也不知道,我一時情急,會做出什麽事。”
“你……”崔靈儀不免又著急了幾分,可一瞧見她那虛弱的模樣,所有的話便又咽進了肚子裡,隻說了一句,“那,我也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麽事。”
像是在威脅。
兩人正說這話,卻聽門外又傳來一個稚嫩的童聲。“崔姑娘,”是個小姑娘的聲音,“薑姐姐請你過去。”
“好。”崔靈儀應了一聲。
不知為何,她如今竟不太敢面對薑惜容了。她想,或許是因為愧疚。想著,她便要再和癸娘囑咐兩句,卻聽癸娘開口說道:“我同你一起去。”她說著,又補了一句:“大河之事,我很久沒有關注了。如今驟然來此,卻發現變故頗多。有些事,或許只有薑姑娘能給我答案。”
崔靈儀本想勸她好好休息,可見了她堅定的神情,隻得點了點頭。“好吧,”她說,“你我同去。”
兩人一同下了石床,崔靈儀不忘背上劍和行李,這才扶著癸娘隨著那女童走去。路上,崔靈儀看著那女童,問道:“小妹妹,你也是水鬼嗎?”
女童點了點頭:“是。”
“怎麽都是小……”崔靈儀這句話剛問出口,還沒說完,便忽然怔住了。
還能是什麽原因呢?
女童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解釋道:“我們是上面供奉給河伯享用的童男童女。河裡也有男孩兒,但數量不多,他們爹媽舍不得。只有年景實在不好,水患過於凶猛之時,他們才會狠心丟幾個男孩兒下來。”女童說著,歎了口氣:“也有舍不得自己女兒的,便拐別人的女兒來供奉。薑姐姐知道以後,生氣極了,她甚至……唉……”
女童說著,又是幾聲歎息。
崔靈儀聽著,不由得握緊了拳頭,正想再問,卻又到了一處宮殿前。“二位姑娘,請進吧,”女童說,“薑姐姐就在裡面。”
崔靈儀聽了,便扶著癸娘進了宮殿。一進門,又是一顆夜明珠高懸在上方,而一身黑衣的薑惜容就背對著她們,立在大殿中央。她的面前,是一塊放在石台上的方鏡。
“嫫母造鏡之前,人皆以水為鑒。世事無常,水則周流萬古而不變,看盡變遷,”只聽薑惜容說,“上天垂憐,那年,我初來這河伯廢宮,在打理廢墟之時,我發現了這壓埋於亂石之下的上古寶物——陰鑒。只需一縷月光,便可從陰鑒中,看盡過往種種,尋得來日之路。”
薑惜容說著,抬手一撥,在水中攪出了一道漩渦,又采下一道月光,打在了方鏡之上。方鏡之上,刹那間,浮光粼粼,似有水流湧動。
“可以了,”薑惜容說著,目光在崔靈儀和癸娘的面容上掃過,“我們……誰先來?”
她先發製人。
第116章 河水湯湯(五)
“不知該如何操作麽?”見兩人都立在原地不動,薑惜容便又開了口,只是她仍死死地盯著癸娘,“只要將手放在鏡面上,便能看到了。”
崔靈儀看著那名為陰鑒的方鏡,又微微側頭看了看癸娘。她知道,薑惜容對癸娘有疑心,她是想看清癸娘的來歷。如今在場三人,各有各的過往,且都不為人所知,也都不願為人所知。
“惜容,”崔靈儀想了想,清了清嗓子,“我們……”
“崔姐姐,”薑惜容看出她要為癸娘說話,開口便打斷了她,“時間緊迫,這是了解各自過往的最快方式。如此,我也可以知道,誰值得我信任。”
她說著,終於將目光從癸娘身上挪到了崔靈儀身上。“表姐,”她換了更為親近的稱呼,“我也是為了大家好。”
“薑姑娘,我也很想知道,水鬼們為何會佔據了河伯宮殿,”這邊崔靈儀還沒回答,癸娘卻先開了口,“冰夷如今又在何處?”
“冰夷……”薑惜容念著這傳說中的名字,忽而又笑了,她望著癸娘,“這位姑娘,當真是越來越讓我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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