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青英點了點頭,又向裡縮了縮,給於繡騰出了一大片位置。於繡和衣躺下,目光空洞地望著屋頂,一句話也不說。吳青英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最終,她隻得閉了眼睛假寐。可於繡卻在此時說話了。
“你如今,可還怕黑嗎?”於繡問。
吳青英想了想,回答道:“我不知道。”
於繡又問:“那……你可知道,新婚之夜的新娘子,會做什麽事嗎?”
吳青英想也不想便回答道:“不知。”她回答著,竟沒來由地有幾分慌亂。
“那……你想知道嗎?”於繡問著,扭頭看向吳青英。吳青英感受到這目光,睫毛不覺抖動了一下,也睜開了眼睛。
“青英,”於繡湊過來,如兒時一般摟住了她,也如兒時一般,在她耳邊輕聲說,“不要出聲。”
那一夜,吳青英把所有的聲音都忍住了,沒有人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麽。只是那一夜後,吳青英越發依賴於繡了。在這個家裡,明明只有於繡和她沒有血緣之親,可於繡偏偏又好似是她唯一的親人。明明於繡好似是她唯一的親人,可她偏偏又恨著自己。
怎能不恨呢?吳青英不住地想著,怎能不恨呢?哪怕兩人有過那麽多耳鬢廝磨的夜晚,可怎能不恨呢?
想著,吳青英站住了腳步,她看著於繡的背影,忽然又是一陣恍惚。如果這不是在去田地的路上,該多好?如果這是在離開的路上,該有多好?如果,她也可以跟著她一起離開,該有多好!
她不想繼續在這個村子裡蹉跎時光了,這裡隻讓她覺得窒息。她想離開,和她一起離開。
“嫂嫂,”吳青英看著前方的背影,忽然開口,喊了一句,“我們……走吧。”
“走?”於繡停下了腳步,微微回頭,“去哪裡?”
吳青英急急地趕了上去,邊走邊道:“離開這裡!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們不必管我的哥哥,我們自己也可以過得很好!走吧,嫂嫂,我們一起走吧!”
她說著,走到了她面前,望著她的眼睛,強忍著胸中的激蕩不平。可於繡愣了一下,卻笑了。“青英,”她說,“這裡,就是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
吳青英一怔,可於繡依舊是淺笑著的。“在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生活,一點都不好。”她說著,回過頭去,又默默向前行去。
吳青英歎了口氣,又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兩人誰都不再提方才說過的話,只是安靜地埋頭乾活。
吳青英盯著腳下的土地,汗水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好似有一口氣憋在她心口,她很難受,卻不知該如何將這一口氣發泄出來,隻得賣力地拉著犁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恨不得將腳下土地踏碎一般。可這終究是於事無補的。
於繡默默地看著她,並沒有再說什麽。她好像已經習慣這樣的日子了。
到了晚間,兩人又一前一後地沉默著回了家。吳魁不知何時也回了家,正拿了根狗尾巴草蹲在院門口剔牙。見二人回來,他便高聲喊道:“怎麽才回來!”
吳青英一聽這話氣不打一處來:“你說呢?”她說著,拖著農具進了院子,又問:“你又去何處了?家裡這麽多活計,也不見你搭把手,整日還挑三揀四的,那些大戶人家的公子哥都不見得有你難伺候!”
“我四處奔波,不都是為了你嗎?”吳魁說著,站了起來,將那狗尾巴草隨手一扔,又笑道,“你哥哥我為你說了一門絕好的親事,過兩個月,你便可以嫁人了!”
吳青英剛摘下鬥笠,不由得一愣。“你說什麽?”她回頭看向吳魁,問著。一旁的於繡聞言,亦是身形一頓……可她依舊什麽也沒說。
吳魁靠在那低矮的竹門上,頗為自得地笑道:“村頭東鄭家老三的二郎,比你小一歲的那個。”他說著,指了指堂屋:“人家連聘禮都送來了。”
“什麽?”吳青英抓著手裡的鬥笠,一步一步向吳魁走去,“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她說著,立在了吳魁面前,抓著鬥笠的手忍不住發顫:“那鄭家二郎,從小就是個傻子,到如今連吃飯穿衣尚且不能自理……你,你就這樣把我賣了?”
“怎麽了,不樂意啊?”吳魁根本不把她的憤怒當回事,卻還抱怨著,“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不知那家人給了多少聘禮!你以為你還好嫁嗎?十七八的老姑娘了,卻以凶悍聞名。我告訴你,在這個村子裡,除了他家,沒人娶你!你少在這嫌棄這個嫌棄那個的!”
“可是我不願意!”吳青英的聲音也高了起來。
“你不願意沒用,我願意就成,”吳魁說著,上下打量著她,“省得你在家裡天天吆五喝六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給老子添堵,老子喂隻狗都比喂你強,省得浪費那碗飯!”
“浪費那碗飯?”吳青英被他氣笑了,“你有什麽資格說這話?這家裡的飯是你種出來的嗎?這幾日農忙,你有搭把手嗎?平日裡農閑,也是我和嫂嫂在織布賣錢,你呢?你又在做什麽?你只知道吃喝嫖賭地敗家!還說我吃飯是浪費?我看你吃飯才是浪費糧食,你就是這家裡最不爭氣的東西!”
“啪!”一個耳光打在了吳青英的臉上。“住口,”吳魁怒道,“這是老子的家,有你說話的份嗎?老子才是一家之主!”
吳青英被他打翻在地,她憤恨地看了吳魁一眼,登時又站起來、拚了命地向他身上撲去。“我殺了你!”她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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