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驪君忽然覺得,沈秋娘的出現並非巧合。方才她受罰時,她應當就在這裡了。
驪君看著沈秋娘,竟有一種想去找她說話的衝動。雖然,她也不知自己能說些什麽,可她還是向她邁出了腳步,一步一步到了跟前。
“秋娘?”她喚了一聲。
“嗯?”沈秋娘應了一聲,卻連頭都沒抬,隻依舊撥弄著琵琶。
如此,卻讓驪君不自在了。雖說沈秋娘對誰都不見得熱絡,但驪君總覺得,沈秋娘對自己似乎更添了幾分淡漠,甚至是……厭惡。驪君說不清這淡漠從何而來,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哪裡得罪了她?
而今,她看著她的面容,想說什麽,卻全然不知自己該說什麽。她終於歎了口氣,想要若無其事地從她身旁走過。可沈秋娘卻忽然叫住了她:“驪君?”
驪君停下腳步,剛要應答,卻見沈丘娘從袖子裡拿出一半被紙包著的燒餅。“拿去吧。”她說。
驪君有些疑惑,不知為何沈秋娘會這般冷著臉給自己吃食。可她還是俯身下去拿了那半邊燒餅,道了一句:“多謝。”正當她尋思著要再說些什麽時,沈秋娘卻忽然抱著琵琶起身了。
“如此,便還清了。”沈秋娘說。
“啊?”驪君聽不懂,可沈秋娘走得極快,根本沒給她相問的機會。驪君愣了愣,看向了手中的燒餅,想了一想,才反應過來,連忙將這燒餅藏進懷裡:若是被發現她偷吃,便不好了。
可正當她想要去尋個隱秘處填飽肚子時,不知怎的,她竟忽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她……餓麽?”她想著,回頭望向沈秋娘離去的方向,可哪裡還有沈秋娘的蹤影呢?
她忽然覺得眉心一痛,連帶著一股子隱隱的不安感從心頭升起,可她根本說不清這不安是從何而來。背後又有腳步聲響起,驪君連忙收了心,隻裝作無事發生,走開了。
酒樓的生活並不平靜,賓客來來往往,吆五喝六,呼朋喚友,整個酒樓裡都充斥著他們的吵鬧聲,不少歌女都討厭這樣的環境,無事時便躲著不出來。但是,驪君不同。
每日不用登台之時,驪君總是會躲在二樓的欄杆邊,悄悄地望著樓下。讓她感興趣的不是那些賓客,而是賓客口中的故事。雖然,驪君也知道這些故事多半沒幾個真的,可故事就只是故事,誰會在意故事的真假呢?
“王家獨子上月出家了,誰都勸不住。一問才知道,原來他發了瘋,非說廟裡的菩薩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如今菩薩被泥封住動彈不得,他隻好去廟裡給菩薩當上門女婿……”
“陳老頭家那個守寡的女兒,前些日子忽然病倒,不省人事,幾乎要死掉。陳家都開始準備後事了,那女兒卻又醒了過來,言說先夫來接她,她跟著走了,卻發現他在那邊有了妻兒,氣得她踹了那人就跑回來了……”
“東門邊上的老張家,沒兒子,便把女兒當兒子養,誰都不知道他家原生了個女兒。他們甚至還給那女兒娶妻!這不,小兩口多年無子,露餡了。親家鬧上了門,結果那媳婦兒還不肯走!你說說這都是什麽事啊……”
“我上月去相州,深山路遠,夜深之時見一群混帳東西追著一個姑娘跑。我當即拔刀相助,衝上去,以一敵十,把那群人打跑……”
這個太俗套了,沒意思。驪君想著,往嘴裡塞了一瓣橘子。這可是她從廚房偷偷拿來的。
正想著,樓下卻又吵了起來,低頭一看,只見是一桌客人埋怨小二上錯了菜。小二想把這道菜端走,可客人已動了筷子;小二想讓客人把這道菜的錢也付了,可客人認為錯不在自己,執意不肯。兩人就這麽爭論起來,一時間引得滿堂賓客都停了筷子,隻瞧著這裡的熱鬧。
“哎呀,真笨,”驪君嘟囔著,又往嘴裡塞了一瓣柑橘,“這麽多小二跑堂,就不能一人專盯一桌嗎?人手又不是不夠。後廚也可以直接在盤子上做記號,飯菜是哪桌要的便乘在哪個盤子裡……這麽大個酒樓,竟連這點事都做得亂哄哄的。想來掌櫃也沒教過他們上錯菜了該怎麽說,為這點小事,竟吵起來了,簡直丟人現眼。”
她如此想著,竟有些不耐煩了。這爭吵實在無趣,她藏起橘子,站起身來,想要回後院躲個清淨。可她剛走兩步,卻忽然瞥見了沈秋娘的身影。只見沈秋娘正靜靜地立在一樓暗處,望著面前的一片嘈雜,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她的面容上,是驪君全然沒有見過的陌生神態。
麻木,只有麻木。
這與她面對自己時的神情,截然不同。她如同一個局外人,波瀾不驚地審視著面前的一切。
可是,為何她又不知不覺地紅了眼?
驪君愣了愣,心中竟忽然湧起一陣酸澀來,隻呆呆地望著她,不知該如何是好。正當她發呆時,有一男子發現了立在暗處的沈秋娘,他主動上前,與她攀談。驪君回了神,不由得握緊了面前的欄杆。
“可是相熟之人麽?”她想。
很快,她便有了答案。她看見沈秋娘轉身欲走,而那男人卻追了上去,還想拉扯她的袖子。
“這還了得!”驪君一拍欄杆,提起裙子轉身便下了樓,直奔到沈秋娘面前。
“做什麽?”她一把將那男人拉扯看,又以一手護住了沈秋娘。
男人面色通紅,很明顯有了些醉態。“老子花了錢的,你們都來酒樓賣藝了,還裝什麽清高啊。”男人說著,又要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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