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君一皺眉,抬腳便對著男人身下狠狠一踹。“去死吧你!”驪君說著,趁那男人呼痛之時,抓起了沈秋娘的手,轉身便帶著她逃入後院。
男人的叫罵聲在身後響起,張乾娘聞聲趕來安撫相勸。驪君不理會他們,隻拉著沈秋娘進了那間可以睡二十多個人的臥房。
“你還好吧?”驪君總算放了心,回頭看向沈秋娘,“他們應該不會追來這裡,這裡也好藏一點……誒,你為何如此看我?”
沈秋娘的面容上全無驚慌之色,只有一點點的驚訝之情。她看著驪君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個怪物。不,不僅僅是看一個怪物。那眼神之中,有驚訝,有不忍,還有幾分猶豫,最後竟多了些自嘲的意味。
驪君不知沈秋娘想到了什麽,她剛一出神,便聽沈秋娘輕聲道:“為何還不放開?”
驪君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她還緊緊地抓著她的手。於是,她趕忙松開,又後撤一步,道:“抱歉。”
“是我該道謝。”沈秋娘說著,竟對她行了一個禮。
“你……你不用如此客氣!”驪君忙說。
沈秋娘垂了眼:“我沒想到你會出手相助。”
“為何?”驪君被這沒來由的話說懵了。
“隨口說說,你不必放在心上,”沈秋娘說著,轉過身去,又恢復了以往的淡漠,“我該走了。”
她說著,就要走。
可驪君卻忍不住了,她不知沈秋娘這莫名其妙的態度究竟從何而來,終於叫了一聲:“秋娘!”
“嗯?”沈秋娘停下腳步,卻並沒有回頭。
“你……很討厭我嗎?”驪君問。
沈秋娘微微側頭,看向驪君,唇邊竟挑起了一絲輕蔑的笑。“孩子,”她說,“你不該問這個問題。”
“你怎麽老氣橫秋的。”驪君嘟囔了一句。
沈秋娘卻只是搖了搖頭:“你本該隻做一個旁觀者,你不該多插手這些事的。”
“你在怨我多管閑事?”驪君問。
沈秋娘笑了:“不。我隻覺得,無論你做什麽,都已經無濟於事了……我的思緒本不該被你打擾,你只會讓我為難。”她說著,好似更堅定了幾分。
“為難?”驪君不解。
“是的,為難。”沈秋娘若有所思地重複著。她再不理會驪君,抬腳走了。
為難?驪君立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為何為難?我是得罪了她麽?”她實在是想不明白,眉心卻在此時又痛了幾分。
“奇怪,”她伸手揉了揉,又坐了下來,“怎麽總是痛?”
所幸,這疼痛並沒有持續太久。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她便恢復如初了。
但她心中的疑惑並沒有消失,腦海中依舊只有那人的身影。她隨手擺弄著自己的衣角,心中只是默念著:
“秋娘。”
“秋娘……”
還好,事情似乎總是有轉機的。
“驪君。”那日,春陽乍暖,驪君早早地醒了,被張乾娘轟出來吊嗓。正當她咿咿呀呀地高聲唱調時,她聽見沈秋娘在喚她。回頭一看,只見沈秋娘穿著一身素淨的雪青色衣服,向她走來。
“秋娘?”驪君收了聲,又清了清嗓子,才喚了一聲。
“我新譜了一曲,你能幫我聽一下嗎?”沈秋娘問。
驪君點了點頭,答了個“好”。沈秋娘垂眸一笑,轉身便走了。驪君見狀,連忙跟了上去。正巧張乾娘從屋裡出來,見驪君要跟著她溜走,連忙大喝了一聲:“驪君!”
驪君扭頭對著張乾娘吐了吐舌頭,便跟著沈秋娘跑了,再不理會張乾娘。沈秋娘走得從容,而她卻絲毫不穩重。沈秋娘回頭望了她一眼,但並沒有多說什麽。院子裡的柳樹發了新芽,在風下搖曳著。驪君見那柳枝長得好,伸手就要折下把玩。
“摧花折柳,可不是好習慣,”沈秋娘忽然開口勸阻著,“若是喜歡,並不一定要佔有。”
驪君手上一頓,便老實地收回了手,再不亂動。兩人一前一後地穿過小院,進了沈秋娘的屋子。
因沈秋娘給酒樓賺了不少錢,因此張乾娘特許她有自己的房間,不必如驪君一般同二十幾個人擠在一處。這屋子不大,但所需之物應有盡有,被打理得很是整潔,窗邊甚至放了兩盆花,剛長出淡粉色的花苞。
“坐吧。”沈秋娘說著,抱起琵琶在窗邊坐了下來。
驪君聽了,便也坐在了沈秋娘身旁的小凳上。她望著沈秋娘的面容,又連忙挪開目光,最終盯上了那雙纖長的、染了紅色長甲的手。
“不必緊張,”沈秋娘說著,撥了撥弦,試了下音,“只是聽一曲。”她說著,又坐正了:“你且聽——”
話音落,樂音起,一雙巧手緩緩撥弄著琵琶,聲音輕快,猶如春日裡屋簷下時不時啼叫兩聲的燕子。漸漸地,這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急,竟似觥籌交錯之聲,驪君仿佛看到了一副繁花似錦的熱鬧場面,有千人正在她眼前相談飲酒、賓主盡歡。
忽然,琵琶聲一頓,方才所有的嘈雜熱鬧消失不見,只有微弱的小弦隱隱震顫著。所有盛大的聲音頃刻間消失,轉而變成了幽微隱約的輕訴,帶著無數心事流淌在她指間,淒惻而婉。可正當此時,又是一陣錚錚之響驟然打斷了方才的寧靜。這聲音不同於先前那般浩大的熱鬧,它仿佛在掙扎、在控訴。手指越來越急,用力越來越重,直讓人把心揪成一團。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