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走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陸白天再抬起頭來時,眼前空曠的道路上已無人影,只有樹梢掛著的白色小花隨風搖曳,九裡香的味道在夜風中甜膩。
“對不起……”陸白天喃喃自語,她看著路口盡頭的車流,眼淚啪嗒啪嗒流下來。
陸白天定好了房子,和房東約定第二天來簽合同,然後在閃爍的路燈下步行回家,擁擠的小房子裡,陸鳴知正在用幾個大紙箱打包行李。
“白天,快來看看這些衣服你還要嗎?”陸鳴知忙碌著說,“這衣服你從高中就在穿,穿了幾年了,要不就扔了吧?”
陸白天點了點頭,走過去,沉默地幫她一起收拾。
她看著那些曾經不舍得扔掉的衣服,有的已經洗變了形,有的則布滿洗不掉的油汙,被她當做了工作服。
她捏在手裡半晌,然後依舊將它們好好地放進箱子。
陸鳴知察覺了她低落的情緒,放下手裡的東西,上前拉陸白天的手:“白天,你怎麽了。”
最近按時吃藥,病情有了好轉,發作的頻率變低,她越發能看得到女兒的辛苦。
她將女兒拉進懷裡,瘦瘦小小的身軀,一抱就能抱個滿懷。
“有人欺負你了嗎?”陸鳴知情緒開始激動起來,她力氣變大,抱得陸白天喘不過氣,“媽媽去……”
“沒有。”陸白天說,但她沒有掙脫陸鳴知,只是輕聲道,“媽媽,真的會有人喜歡我嗎?”
陸鳴知一怔,她緩緩松了手,許久才道:“為什麽不會呢?我們白天這麽好。”
“哪裡好?我不知道,我什麽都沒有。”陸白天眼神茫然,紋絲不動,“我本身就是個錯誤,我會拖累所有人。”
陸鳴知嘴唇翕動,她扶著陸白天的肩膀,去看她的臉:“你胡說什麽呢?啊?白天。”
“你……”
“難道不是嗎。”陸白天說得很認真,她漂亮的眼睛看著陸鳴知,“如果沒有我,你在離開那個男人以後就可以回家,就不會被姥姥姥爺趕出家門。就算不回老家,你也會有新的幸福,”
陸鳴知一時語塞。
她從來沒見過白天這樣,陸白天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乖到她能用稚嫩的肩膀撐起生病的自己,乖到可以承受自己一切的情緒。
原來她一直都是,這樣想的嗎?
陸鳴知只能不斷地摩挲著白天的肩膀,她不知道說什麽,只能眼淚橫流地搖頭。
她開始悔恨,如果不是自己生病多年忽略了陸白天,她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不是的,白天,這不是你的錯……”
“為什麽會有人喜歡這樣的我呢。”陸白天自顧自地說,她好像很累很累地癱坐下來,說的話意味不明。
“白天,是不是有人和你說什麽了白天?”陸鳴知去拉扯陸白天的手腕,“你告訴媽媽,是不是有人來找你了?”
“是不是那個男人,他來找你了!”
陸鳴知的聲音越發高亢,她手抖著摸出手機,試圖打電話,被陸白天抬手奪走。
“沒有,媽媽。”陸白天說,她還在強撐著意識安撫陸鳴知,“我只是有點累。”
有點累,也有點亂,她不能去想許黎明的臉和她離開時的失望神情。
她不理解許黎明為什麽會說喜歡自己,明明沒有人會喜歡自己,是因為錯覺嗎,還是一時的好感。
她真的很喜歡許黎明,從很久很久以前。
她不想讓許黎明不快樂,又不能用這樣一個殘破的自己去攪亂她的生活。
“我只是有點累。”她說。
收拾東西收拾到了半夜,陸白天沉默地給陸鳴知倒好了藥,看她吃下,然後在女人濃烈的目光裡關上門,回到已經被清空了的房間。
她坐在床上,抬手揭下床頭被海報蓋在下面的,那張留著許黎明字跡的紙。
我用什麽才能留住你?我給你瘦落的街道,絕望的日落,荒郊的月亮。我給你一個久久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
她用什麽才能留住她。
怎麽用她貧瘠的一切。
夜深了,高樓聽不見蟬鳴,但偶爾能聽見幾聲鳥叫,不知道是什麽鳥,喊得淒厲哀傷,許黎明拿著一杯酒站在陽台上,夜風吹得她鼻尖冰涼,酒又燒得腸胃滾燙。
這已經是最低濃度的調酒了,但對許黎明來說很有效果,至少短暫地麻痹了神經。
她一口把杯中液體飲盡,然後拉過藤椅,慢慢坐下。
被陸白天拒絕,是她早就想過的答案,但除此之外她也心存了幻想,因為有時候她會猜測,陸白天似乎是喜歡自己的。
比如她會一直偷偷看著自己,又比如她會盡心盡力地照顧自己,被她在意著的時候,能讓許黎明長久冷淡的心燃起熊熊熾熱。
不過從今天的結果來看,應該是自己想多了,許黎明嘲笑地向後靠著,將臉垂下藤椅。
在酒精的世界裡,眼前黑暗的景物左右顛倒,向四周散發重影。
手機叮咚一聲,她懶得收回倒著的腦袋,索性維持這個姿勢看向屏幕,是陳硯發來的消息:“表白失敗了。”
許黎明呼出口氣:“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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