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坐在一旁，盯著沈晗翻動資料，有些發手汗。

　　見沈晗視線停在療養院的時期，黎昭揚起笑容，說：“家長會那天，許柔不是暈倒被我送醫院了嘛，我一查病例也覺得好巧，當時想給她做手術的醫生就是我爸。”

　　沈晗：“為什麽沒動手術？錢不夠嗎。”

　　黎昭：“我問了我爸，錢是夠的，他……拉來了你媽媽的捐助，但是許柔不願意接受，她可能有她自己的考慮。”

　　沈晗：“所以認識我媽媽。”

　　“嗯哼，”黎昭觀察著沈晗的神色，“我聽說了那個帖子，許柔因為這個發病了？去你那兒鬧？”

　　沈晗：“也不一定是發病。”

　　黎昭打哈哈，試圖引開話題：“我早就說了，許南喬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剛成年的Omega，留在你一個單身Alpha身邊，就算只是讀書也不像話，回頭我給她找個別的兼職，行吧？”

　　沈晗：“行。”

　　沈晗看起來並不執著於許柔的檔案，合上放在了一遍。

　　黎昭心說，那肯定還是在懷疑。

　　咳了咳嗓子，黎昭主動地坐到了沈晗對面，調整燈光的溫度直至適宜。

　　挑起了話題：“最近感覺怎麽樣？正好到了我辦公室，要不要進診療室，給你做個心理療程？”

　　沈晗：“算了。”

　　黎昭：？

　　沈晗：“最近覺得不對勁，不知道是不是藥劑濃度調得太低的原因，有些……”

　　沈晗沉吟著，緩聲說：“壓不住。”

　　黎昭心中微驚：“壓不住？”

　　沈晗：“嗯。”

　　她半闔著眼簾，垂著眼解開襯衫的銀色袖扣，指骨圈住手腕，輕輕摩挲。

　　黎昭收入眼底，饒是作為認識多年的好友，同為競爭者的Alpha，她也一直心甘情願地承認，沈晗的魅力是萬裡挑一的。

　　不單單是外表的美麗，也不單單是矜貴疏離的掌權者氣質。

　　還有不自知的心病帶來的病懨陰鬱，藏在平靜的外表下，像是她冰冷的信息素，只會被特定的接受的人發覺。

　　黎昭以為自己的診療方法可以治好她，她也一直是這樣希望的。

　　她按住自己，頓了頓，說：“濃度是按照你近期身體數值調配的，是最適合你精神力狀態的濃度，不會有問題。”

　　沈晗：“嗯。”

　　黎昭斟酌，有些糾結，說：“所以，大概是什麽時候會覺得壓不住？是和蘇米相處的時候嗎？”

　　沈晗安靜了片刻。

　　她垂著眼，冰藍色的眸子裡盛著漂亮的迷惘，還有一些沉沉的別的東西。

　　想，是的。

　　會產生很多過分偏激的想法。

　　這些想法已經超出了Alpha的常規范圍，縱使用再多的理智壓製自己，內心深處依舊像是，藏著一個欲望的無底洞，要再多的安全感和愛意都會覺得不安。

　　但她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焦慮不安。

　　縱觀她成長的過程中，父母感情甜蜜穩定，不缺少任何的愛，即便成年後父母因故離世，當時她心智已經趨於成熟，這件事確實是她心中的隱痛，但並不至於對她關於情感的需求，造成這樣大的影響。

　　一直到和蘇米在一起之前，沈晗都認為自己會是一個理性且知禮的伴侶，像父母一樣，給伴侶穩定、尊重、長期且甜蜜的愛。

　　然而不是。

　　每每和蘇米親近，抱緊已經足夠親密的戀人，狀似平穩的心中湖面，卻總像是蟄伏著不知名的魔，在低語著說：“不夠。”

　　抱著也不夠，親吻也不夠，戀愛也不夠，也許婚姻也不夠。

　　低語在向她說，這些都不夠，無法讓心愛的人永遠屬於自己。

　　要標記，要融入骨血，要撕扯到刻骨銘心的，要全身的，永遠的，一輩子的。

　　不健康的詭念。

　　沈晗能控制住自己的這些想法，卻不知能否讓自己一味地壓抑下去，她擔心那些也是自己的一部分。

　　更擔心自己那樣的部分，不被蘇米接受，或是會傷害到她。

　　因此沈晗隻敢在偶爾親近時囈語，用狀似意亂情迷的語氣，說一些昭示內心的話。

　　蘇米對她太過信任，把這些當成單純的愛意，似乎並不放在心上。

　　但是……

　　沈晗眼睫輕輕眨動，圈在自己手腕上的指節慢慢縮緊，像在享受也像在壓製，一種類似阻斷自己血液流動的衝動。

　　室內一片安靜。

　　半晌，沈晗聽見了自己的聲音：“你是不是對我隱瞞了什麽？”

　　醫生沒必要對患者完全坦誠。

　　不過。

　　沈晗掀起眼簾，緩緩地說：“我有缺失的記憶？”

　　“……”

　　黎昭咬住舌尖，在心中無聲的蹦了句髒話。

　　靠。

　　自己什麽都沒說，她就一個人想明白了？

　　她扶額，緩了一口氣，說：“你先別多想。”

　　沈晗嗯了一聲，靜靜地等著她說。

　　“我……”黎昭艱難地說，“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你好，也是當時條件下的最最優解。”

　　不然，沈晗整個人就毀了。

　　沈晗說：“我相信你的醫德和人品。”

　　“客氣了，”黎昭勉強扯了扯笑，“沈晗，我是認真的，這就是一個潘多拉魔盒。”

　　“我給你推薦的療法是，重新加固心理乾預。我現在的精神力比當年強很多，可以把你所說那些壓不住的東西，壓下去，鎖死在盒子裡。你會一直是現在這個沈晗，理性、完美、無所不能的沈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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