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前方有個小石階,沐汐清剛要提醒身邊的女人注意腳下,就看見女人圈在她手腕上的指帶了些力,與她同頻抬起腳,輕松地跨過那級台階。
熟悉的和正常人無意。若非是知道女人看不見,那層綢緞蒙著眼睛,她絕對難以察覺這人是個眼盲的。
扶著人坐在石椅上,沐汐清掃了下乾淨的圓形石桌,坐在了女人的對面。桌面上刻畫著一套棋盤,是象棋的棋盤。
沐汐清問:“您要喝茶嗎?”
段尋霜雙手疊放在大腿上:“不用。”
沐汐清不再挑起話題,也無心挑起話題。黑屏的手機突然響起,瑩白色的光芒並不明顯。她抬手點開手機。
【見到段總了嗎?】沐豐安。
沐汐清回。【見到了。】
那邊的消息回復的很快,幾乎是在她消息發來的瞬間便過來了。
【別忘了,多在她面前提提沐家,讓她照顧照顧沐家。】沐豐安。
【段總若是有什麽小癖好,你盡量滿足她,別惹得她不高興。】沐豐安。
【爸爸是你唯一的親人。段總許諾的願望,到時一定要跟爸爸商量,你是沐家的孩子,凡事要為沐家考慮。】沐豐安。
一連三條消息,沒有一條是關心她過得怎麽樣。沐汐清諷刺地笑了笑,屏幕那端的人可能也察覺到了這點,又一條消息彈過來。
【爸爸也很心疼你,可是段家,不是我們能夠輕易拒絕的。委屈你了,別任性。】沐豐安。
委屈你了。別任性。
這七個字像是一根根鋼針頂入她的胸膛,將她刺得遍體鱗傷。
輕松的心情沉悶下來,她不想回復對面的人,也不想再被纏著多問。
【我在陪段總。】沐汐清打字。
【好好好,爸爸不打擾你了。替爸爸向段總問好。】沐豐安。
沐汐清眼底的蹊蹺幾乎要溢出來了,鼻頭酸澀的厲害,接到聯姻前的僥幸,來段家前的恐懼,以及現在的小心翼翼,如身後那條無聲的小溪,被風吹動,掀起鮮血淋漓的底色。
“起風了。”段尋霜低聲道。
沐汐清思緒被拉回,她不由自主地吸了個鼻子,瞳孔水霧彌漫,漾著瀲灩的亮色,嗓子帶著委屈後輕微的啞:“段總,要送您回去嗎?”
段尋霜細長的手指彎曲:“再坐會。”
“好。”沐汐清應。
指腹快速滑過眼眶,把將出未出的淚水抹去。她自幼就愛流淚,受到委屈就忍不住的想哭,尋求在意人的安慰。
以往,都是母親將她護在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撫:“是誰欺負我們小汐清了?”
那時,沐豐安還能裝裝慈父的形象,站在她和母親的面前,無奈而又寵溺地注視著她。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可誰都不知道,有一處的根,早已經腐爛入骨,以至於在母親離世後不久,沐豐安就心安理得地將小三迎進家門,將私生子轉正。
多麽諷刺。
也是自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有當著別人的面流淚,因為,沒有人會像母親那般,心疼她,安慰她。她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地舔舐傷心,第二日,若無其事地揚起燦爛的微笑,當做無事發生。
還好,段尋霜看不見。
沐汐清收下外放的情緒,克制住因壞心情而造成的呼吸加速。
臉上潮熱的發燙,被晚風帶來的涼意驅散一二。
“你喜歡這裡的環境嗎?”段尋霜恍若未覺。
沐汐清:“很喜歡。”
段尋霜脖頸扭動,“那你拍照了嗎?”
沐汐清“嗯?”了聲,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沒有。”過了會後,她拿起手機,解鎖,點開相機,“我現在拍。”
段尋霜很輕地應了聲。
沐汐清起身,下意識地抬手要移開身後的凳子,恍然察覺到是固定在地上的後,她被自己犯的傻蠢到了。
“段總,我很快就回來。”沐汐清征詢面前女人的意見。
段尋霜點頭:“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她不過就在這附近拍拍照,周圍布控著監控,無數雙眼睛關注著這裡,她能遇到什麽危險。
沐汐清:“我會注意的。”
選了個全景好的位置,沐汐清看著屏幕上的幾條井字型網格,調整位置大小。相比於P圖,她更喜歡景物的原滋原味。
除了在剪輯視頻的時候,會調整畫面和諧度等關系外,其余的圖,大多數是原圖直出。
來這後,沐汐清第一次認真觀察周圍的景色,此刻,日落西沉,將天邊渲染成暖調的橙黃,從中透著不明顯的淡色。余暉灑落在茂盛的植被上,整個世界都顯得溫柔和善。
五層高的別墅靜悄悄地矗立在不遠處,不動聲色的記錄這一切。
沐汐清選了幾張合適的照片,像往常那般,配上文字發到朋友圈。
【未知的風景,會美好嗎?】
設置成僅那位神秘的空白好友可見。
她放下手機,扭過頭。
段尋霜背對她,身姿挺拔,落日余暉為她鍍上一層柔軟的底色。多余的白色綢緞隨著晚風輕緩地飄動。
不動時,像是古畫中的人,在不經意間,吸引目光。
沐汐清抿了下唇,看了眼剛拍的風景照,指尖點動,發送給獨坐在涼亭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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