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光潔的瓶身,沾滿斑駁的淚珠,淚水反射出璀璨的光亮。
“鍾楚,我嫉妒賀玉,嫉妒到發狂。我嫉妒她是你的第一個朋友,嫉妒她比我更早與你熟識。”
“她可以光明正大呆在你的身旁,明明心懷不軌,卻能得到鍾家的認可。她跟在你身邊,一跟這麽多年。從認識你到現在,從未與你真正分別。”
賀玉明明這麽幸福,她擁有這麽多的溫暖,擁有那麽長的歲月中的鍾楚,為什麽還要嫉妒她呢?
安雁清的淚模糊了雙眼,神經質的囈語倘若落入旁人耳中,恐怕會令人心驚膽寒。
賀玉不知道,她有多嫉妒她,安雁清只會更嫉妒她。她有多討厭她,安雁清只會更討厭她。
她與鍾楚分別那麽久的歲月,賀玉卻能光明正大,以朋友的身份跟在鍾楚身旁,得到她的偏愛和看重。
所有人都知道鍾楚在意她。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鍾楚的朋友。
而她呢,她是鍾楚討厭的對頭。是處處避開她的消息,是連聽到她的名字,都要皺眉的仇寇。
“我好討厭她,從始至終都是。”
“我討厭你對她的笑容,對她的注視,對她的上心,對她的在意。”
“偶爾,我甚至還會誕生很瘋狂的念頭,十惡不赦的念頭——我會想,如果她們不存在就好了。”
“我和路夢華一樣,我同樣陰暗,同樣病態,我甚至能理解她想殺我的想法。那樣惡毒的念頭,我其實……也不止一次思考過。”
淚愈發洶湧,安雁清無力垂首,神色惶恐,不安掙扎。
她將自己的最陰暗的一面,赤/裸裸展現在鍾楚面前。
好似她還是多年前,那頭被扒光了扔在在天光下示眾的怪物。她的人皮被殘忍剖除,只剩血肉模糊的身體,和這顆肮髒腐爛的心臟。
“鍾楚,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賀玉讓你防備我,她說得沒錯。如果你不喜歡我,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克制多久。”
“你如果不喜歡我,我恐怕會發瘋發狂。會化身成一頭怪物,會做出連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壞事。”
“鍾家不願讓我接近你,是對的。你爺爺和爸爸媽媽的顧慮,是對的。我不知道自己的理智還能維持多久,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徹底崩潰。”
“你如果不愛我,我不知道我該怎麽辦。”
“我不想離開你,更不想主動放手,放你自由,將你拱手讓給別人。只要一想到,未來你可能和旁人成雙入對,耳鬢廝磨,我就快要發瘋了,鍾楚。”
她的嗓音顫抖得更厲害了,在鍾楚心中,一向仿佛無所不能的安雁清,頭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深深的無助和恐懼。
她的指節蜷在掌心,用力到發白。握著花瓶的手仍然小心翼翼,忍耐克制,仿佛生怕給予她分毫損傷。
“我好怕我會像路夢華一樣,錯手傷害你。”
淚珠墜落,在湯中砸出一片四濺的水花。
鍾楚怔怔回神,不知不覺中,早已淚流滿面。
她將手中的湯碗放下,看到安雁清同樣滿臉是淚,鼻尖眼睛紅通通的。
明明那些話聽起來多麽可怖,可說這話的人,卻像是個快要破碎的陶瓷娃娃,只要輕輕一碰,她就會四分五裂。
她看上去溫馴無害,小心翼翼呵護花瓶的動作,與她話中的意思截然相反。
鍾楚看不出她存在著傷害自己的可能,她只看得到,安雁清在竭力控制自己心底的欲望,極力壓製深沉的佔有欲、瘋狂變態的控制欲,自己將自己折磨得遍體鱗傷。
她哪裡舍得傷害她?
鍾楚相信,在她徹底崩潰發瘋之前,她絕對不會傷害她分毫。
她只會折磨她自己。
也最擅長折磨她自己。
鍾楚的淚失了控制,她小心翼翼湊近安雁清,憐惜地抱住她的腦袋,輕輕幫她擦拭臉上淚水。
眼尾的淚珠猶帶滾燙,臉頰上掛著的淚水已經失去溫度。
安雁清怔愣抬眼,被水浸濕的眸子帶著水洗般的澄澈。對她毫無防備,看著很乖很好欺負。
鍾楚擦著擦著,動作越來越緩。
她滿心懊惱自責,無論如何都控制不住。不斷在想,她怎麽會懷疑安雁清不在意她?
她怎麽能對安雁清說出,‘我感覺不到你的在意’這種話?
她從前為什麽沒發現安雁清喜歡她?
明明這份愛意如此明顯,如此深沉。為什麽她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爺爺早就看出來了,賀玉對她的敵意同樣源自於此。曾經困擾鍾楚許久的兩個問題,今日同時找到了答案。
鍾楚的思緒前所未有清明,安雁清很早就開始喜歡她,她也喜歡安雁清。
只是她一直意識不到這是喜歡,安雁清一個人,懷揣著兩份情感,就這樣一直壓抑了這麽多年。
一想到這些,想到安雁清這些年承受的一切,鍾楚心痛如絞,淚如雨落。
安雁清看她片刻,又收回視線,低頭注視著懷中的花瓶。
她悶悶道:“鍾楚,你知道這些後,肯定會討厭我的。”
“你本來就不喜歡我,又知道我這麽陰暗,是個壞家夥,肯定更不喜歡我了。”
鍾楚捂著泛疼的胸口,動作停頓下來。
她微微皺眉,輕輕戳了下安雁清的腦袋,將她的頭顱戳得左右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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