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這樣說,雖是為了我好,但不知為何,心中卻起了一些芥蒂。
這是一種足以讓人上癮的感受,再共鳴愈發強烈時頗覺靈台空明,飄然欲仙,也許沒有哪個木靈根修士會拒絕如此精純之水……但也正是介意會在修行時逐漸依賴於她,我微微捏緊手指,將靈力收攏於身,克制地將水靈根的漣漪擋在身外。
“我不需要。”
我不需要白拿人家的好處,也不需要依靠別人才能在枯燥的修行中堅持得久一些。
凡事有求於人,諸行受製於人。
那種舒適抽離了出去,周身的靈力緩緩流淌,不如方才那般激昂。
師尊愣了半晌,搖了搖頭,像是在拿我沒辦法:“你是在和她較勁,還是在和自己較勁?你們年輕人的事情,為師實在看得胡塗。”
我垂下眼睫,全然不理會周遭變化,一心一意地進入恆常的修行。
光陰從殿內打轉。
時而覺出臉上有些陽光久曬的溫熱。
時而物我兩忘,不知道身歸何方。
浮沉之中。
我的懷中壓來一重物,猝然一抖,靈力全部歸攏於丹田。
我睜開眼來,正是相當警覺之時,向下望去——
她打坐時睡著了,嘴唇微微張著,很香地拿我做了個墊子。幾縷烏黑的發梢壓在我肩頭,因為比較柔軟妖嬈地纏著幾個旋兒。
偏生人是睡著了,渾身靈力運轉卻並未打止,還在慢悠悠地修著仙。
……這是怎麽做到的?
隔得太近了,我無法尋出空隙來抵禦她的靈力,而周遭皆被同門坐滿,想挪個位子也很難。
熟悉的淌遍四肢百骸的溫熱重新湧入,只能被迫載著一同修行。
行文至此,黑筆特劃一線,指向批注:無人能抗拒本座的魅力
紅筆批曰:一問三不知的魅力
87
第88章
師尊年事已高,對於諸多事情相當固執己見。譬如在修煉時總要讓我與越長歌同坐一處,哪怕我多次抗議,仍然沒有半點效果。
日子隻得這麽磕磕絆絆地過下去。所幸除卻每日修行的一小會時候,我都能盡量保持獨處。
只是近日又多了一項麻煩事——教她認字。
不知道算是可喜還是可悲,林青崖終於發覺自己撿來的天資卓絕的徒弟大字不識一個,道法經文一律不懂,說出去簡直有愧先祖,羞煞師門。
很好,他身為師尊不為自己的眼光負責,卻要讓我來收拾小師妹不認字這攤子。
實在荒謬至極。
我與她居住的那片弟子居格局清減,既不是很希望去她那間坐著,也並不很希望她過來。於是便去主峰後山尋了一個高處,正巧有個石頭模樣巧合,長得像是桌凳一般。
四周種滿了山核桃,灰杆子長樹梢,橢圓帶點兒尖的葉片,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晃下點日影來,照在我鋪給她的用來寫字的紙上。
她躲在那身皮毛外袍裡,呵了口寒氣,說話前先瞪了我一眼,以示對我的不喜歡:“你不冷嗎?”
我瞧著她臉上凍出來的兩團紅雲,看起來是有點冷。其實我也是有點冷的,只是習慣於用修為護體,不太愛烤火。
但烤火的家夥還是有,那還是剛入門時,師娘怕我一個人住著太冷,給我特意添來的一方小暖爐。
這般想著,便回去了一趟。暖爐的模樣是麒麟頭,裡頭的炭餅勉強還能用,點燃以後,微紅的火炭在裡頭無焰地燃燒著。
我用不著了,正好取來送給她。
那隻憨態可掬的麒麟頭暖爐被我擱在越長歌腳邊。一下子驅散了兩人之間的許多寒意。她有些好奇地端詳了一眼那個爐子,又抬起眸來看著我:“你不是不喜歡我嗎?為什麽又要對我這麽好。”
給個爐子就算好了麽,只是橫豎不用它,也不想擺著生灰積塵罷了。
“練字。”我不與她扯這些。
越長歌蹙蹙眉,她將自己卷在寬敞的大衣裡,低著頭,擱著衣袖捏起筆,慢慢地描著我寫給她的幾個大字。
“這個念什麽?”
“念‘月’。”
“是我的姓嗎?”
“不是,是天上明月的月。”
“這個字呢?”她又挪了一下指尖。
“柳。”
“是你的姓嗎?”她問。
“嗯。”
“你的姓筆畫好多,難寫。”她緊蹙眉頭,在一旁慢慢地描摹一遍,兩遍,三遍。記住了以後,她又挪過一根手指,指著問:“那這個呢?”
“梢。樹梢的梢。”
別的幾個字她勉強能認識,磕磕巴巴地將這行詩讀了一遍,又仿佛發覺了什麽一樣,哼笑一聲:“月上柳梢頭?我在你頂上,我比你大。”
我翻著一本詩詞,手腕微微頓住。剛才抄的這首詩聽起來有點不對勁,下一句是“人約黃昏後”。
只是隨便抄了一句,讓她認字就好,其中寓意並不是相當重要。
“……都說了那個不是你的姓。而這行詩講的也不是指名姓的‘柳’,而是柳樹。”
“嗯哼。”她從鼻音裡又哼出一句,跟著我繼續乖乖地寫,但專心不了幾句,便有些無精打采,下巴都快壓在了紙上。
我伸出筆杆子的尾端,抬起她的下巴:“姿勢。”
“柳尋芹……我餓了。”她有些苦惱地拖著半邊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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