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碰到我,睡覺的時候就老實一點。”楚然將被子往上扯了扯,沒有要換位置的意思。
說到底,這傷是因為她才有的,葉南枝也不好多說什麽,隻得安靜地爬上床。
燈一熄滅,空氣中再次安靜下來。
葉南枝僵著身子不敢動,經過剛剛那一遭又不敢看著楚然,勉強自己背過身去。
這次,楚然沒有難為她,獨自一個人,安靜地躺在床的另一層。
黑暗中,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你……”
“你……”
兩個人的聲音幾乎是同時出來,見對方也有話要說,都等另一個先開口。
“你先說。”
“楚學姐,你先說。”
兩個人要是一直這樣謙讓下去,今天晚上就不用睡了。
於是,先開口的還是楚然。
“你有沒有什麽要問我的。”黑暗中,楚然背對著葉南枝,平靜地問:“機會只有一次,今晚你想問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
葉南枝眨了眨眼:“那楚學姐有沒有什麽想問我的?”
“我嗎?”楚然想了想,好像也沒什麽要問的。
葉南枝原本以為,楚然會問她關於自己身世的事情,但沒想到楚然好像並不關心那個。
“你覺得我應該問什麽,問今天那個叫周楠的,說得是不是真的?”
不等葉南枝說話,楚然就自顧自回答:“當然不是真的。”
“沒有人放棄過你,你看啊,周圍的人都喜歡你。你的父母,你的親人,你的同學……”
還有我,我也喜歡你。
但這句話,楚然悄悄藏進心裡,沒有宣之於口。
待她緩緩收回自己的視線:“而且,我也從來不是什麽聖科的大小姐。”
難得地,楚然當著葉南枝的面提起自己的過往,葉南枝轉過身來,看著楚然瘦削的身子,躺在自己旁邊的位置,月光灑在她身上,如一層朦朧的紗。
“今天那個女生隻說對了一半,我媽的確,不是楚昌柏法律上的妻子。”
“但她不是小三,她是先到的那個。”
自從上次葉南枝在這睡過一夜之後,楚然第二日就去超市買了一個冬天的軟枕。此刻,楚然睡在那個枕頭上,總有些不習慣,所以枕頭之上,左臂墊在臉下面。
她就那樣沉靜地,跟葉南枝悉數自己的過去。
“我媽跟他是娃娃親。那時候,他考上了城裡的大學,據說,是十裡八村的第一個大學生,外公很高興,做主在老家給兩人辦了酒席,就算是結婚了。”
“後來,他去了城裡,一去就是幾個月,只有放假的時候才會回來。”
“有一年,在開學後的第二個月,媽媽帶著醫院給的懷孕報告單,去城裡找他,看見的,卻是他上了另一個女人的車。”
“我媽說,那個女人看上去比他大了些,耳朵上的耳飾,頭上的髮夾,都亮晶晶的,一看就是個珠光寶氣的有錢人。事實也是如此,當晚,在校外的旅店裡,他給我媽跪下,把身上的錢全部掏了出來,大約一千多的樣子。”
“那個年代的一千塊可不是小數目。這錢從哪來的不言而喻。他跪著求我媽,去把我打掉,說看在二人夫妻一場的份上,讓他奔個好前程。”
“一開始,我媽不肯。於是他就換了一副模樣,他開始跟我媽動手,試圖親手取走我媽肚子裡,我的性命。”
“好在,我命大,活了下來。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媽落了病根,再加上生我難產,身體愈發不好。後來她一個人撫養我,終於在我十二歲那年,她說她累了,讓我去外面玩一會,別打擾她。然後,她就再也沒起來過。”
楚然說到這,嗓音裡有幾分哽咽。葉南枝上前,從背後輕輕捋著她的背,像是媽媽安撫自己那般,一下一下地,動作輕柔綿軟。
都說,十二是一個神奇的數字,是一切的開始,也是所有的結束。
偏偏在十二歲這一年,楚然失去了自己最寶貴的東西,卻獲得了世人眼中價值連城的身份--楚家大小姐。
楚然媽媽在彌留之際,把證明楚然是楚昌柏女兒的證據交給了村裡的民警,所以,在她走後,楚然被警車送進了楚家大門。
在楚家的第一晚,十二歲的她,就聽見楚昌柏和現任妻子孫瑞的爭吵。情急之下,楚昌柏說出了心裡話:
“警察帶她來,我能有什麽辦法!她還沒成年,棄養是犯罪!”
“你換個角度想想,那小丫頭縱使千不好萬不好,但她有一副好相貌,而且她姓楚。你還不明白嗎,以後咱們兒子進入生意場,不需要人的幫助嗎?那個時候,她這個姐姐就派上用場了!”
孫瑞有些懵了:“你什麽意思?”
“還有什麽關系,是比聯姻捆綁得更緊的麽!”
“到時候,選個好人家嫁過去,你還怕聖科站不住腳嗎!”
思緒回籠,楚然輕描淡寫地,將這些不堪回憶一筆帶過:“楚昌柏把我帶回楚家,撫養到十八歲。”
見楚然不願意提及,葉南枝也沒有再追問。
試問,一個女人拚盡全力獨自撫養的孩子,直到病危都未曾聯系過孩子的父親,還要假借警察之手才能讓他認下的女兒,這樣的男人又會給楚然什麽好待遇呢?
霎時間,葉南枝似乎突然明白了,楚然連過年過節都從未放松過,這般拚命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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