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她心裡想的是讓你再找一個好男人,而不是和你在一起。
她的心又開始變得低沉,甚至沒有回答薛婉櫻的話,扭過頭就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薛婉櫻一愣,也跟在她後頭,慢慢地朝甄弱衣住著的那間大抵還算寬敞舒適的客房走去。
薛婉櫻推開門的時候,甄弱衣正坐在床榻上疊著自己的道服和道冠。
她沒有盤頭髮,只是任由滿頭青絲柔順地垂了下來,搭在肩上。燈火瀲灩,照在她臉上,更顯得她眉目如畫。
薛婉櫻也在床榻上坐下,伸手掀開甄弱衣的額發,待到看到額頭上的疤淺了不少,才松了一口氣:“再等些時日,疤就能消了。”
她的聲音清麗,溫柔婉轉,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可甄弱衣卻又難過起來,她別過臉,盡量用一種輕松、不在意的語氣,對薛婉櫻道:“我好了之後,阿姊還會再來看我麽?”
薛婉櫻愣了片刻,像是沒有想到她會問出這個問題。回過神來,薛婉櫻笑道:“自然是會的。”
會堅持多久?甄弱衣到底沒敢將這個問題問出口。
她在竭力地掩飾她對她的司馬昭之心,生怕薛婉櫻會因此厭惡她、疏遠她。
她垂下頭,笑了笑,輕聲問薛婉櫻:“那我以後可不可以叫你阿櫻?”
薛婉櫻有些錯愕:“阿櫻?連我阿爹阿娘似乎都不曾這樣喚過我。你想這麽叫也可以,只是怎麽今日突然想起來改了稱呼?”
曾經甄弱衣喚薛婉櫻“阿姊”,是因為她想和薛婉櫻身邊親近的人一樣。
現在甄弱衣改口喚她“阿櫻”,是因為——她不想和她們一樣。
這些,你懂麽?薛婉櫻。
第42章
宮中事務繁多, 薛婉櫻也只是忙裡偷閑, 間或來看她。
這一次之後又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如果她和薛婉櫻之間的關系就停留在芸芸眾生的萍水相逢, 那麽她就不會為薛婉櫻不來看她而難過。甄弱衣在這個時候突然想,原來我並不是一個天生冷情的人。
她從前漠然地面對自己的父母兄弟,也可以面對天子給予的潑天富貴做到毫不動心,不過是因為一早就明白了,在他們身上根本尋找不到分毫自己想要的脈脈溫情。
可她在薛婉櫻身上見過。
這很致命。
薛婉櫻約莫在清平觀中又坐了半個鍾,才啟程回宮。
甄弱衣因而午後貪涼, 赤足浸在冰涼井水中,略微有些著了涼,和薛婉櫻說話的時候間或會有幾句咳嗽。薛婉櫻原本勒令她早些歇下,不許她跟到外頭來送她,甄弱衣卻不肯,仍執意提著燈籠, 將薛婉櫻送到了山腳。
馬車就等在那兒,一同等著的還有滿腹牢騷的塗壁。
甄弱衣垂著頭, 輕聲道:“阿姊往後要是事務繁多, 其實不必深夜專程來看我了。更深露重, 山路難行, 阿姊有這份心意在就好了。”
那一刻,甄弱衣想,與其在清平觀中每日苦苦地等待,揣測著、期盼著薛婉櫻今日會不會來,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給她任何的希望。
等待和揣測都是如此痛苦。就像從前, 從她還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她的父母並不愛她。在甄弱衣有限的關於童年的記憶中,甄邊氏向來對她都是冷眼相向,天長日久的,年幼的甄弱衣也學會了冷顏面對自己的母親。
在他人拒絕你之前,向拒絕他們。
像是一個孩子,明明渴望香甜的飴糖,卻只因為知道終究不能得到而奮力地別過了頭。
她本不是一個天生多情的人。對父母兄弟,對自己撫育地養女皆是如此。
可是薛婉櫻……薛婉櫻。
她在心中又一次默默地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忽然地生出了一種蝕骨的苦澀。
她不敢抬頭去看薛婉櫻,就只是低垂著臉,眼睫撲閃,垂下一道濃鬱的影子。
薛婉櫻聽了她的話,先是一愣,而後笑道:“看著是嫌我煩了,好了,快回去歇下吧。”她叮囑跟在甄弱衣旁邊的仆婦:“回去給娘子熬一碗薑湯,往後盯著她些,別讓她害了風寒。”
仆婦疊聲應下,薛婉櫻也隨之放下了車簾。車轅滾動,背對甄弱衣向宮城的方向駛去。
直至在甄弱衣的視線中成為一個很小很小的黑點。
最後,那黑點也消失在她眼前了。
仆婦催促甄弱衣:“更深露重的,娘子快些回吧。”
甄弱衣卻突然不管不顧地朝著馬車駛去地方向跑去。
一連跑出數十米,仆婦追趕不及,留在原地,頗有些措手不及。
初夏的風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涼意,吹到甄弱衣臉上,涼絲絲的。
她慢慢地在原地蹲了下來,抱著膝蓋,月亮從雲後露出了臉,慘白的月光照在她的脊背上,顯得她身上穿著的廣袖襦裙格外空蕩。
薛婉櫻還會再來見她麽?
甄弱衣突然就陷入了深深的懊惱中。
也是在這個時候,甄弱衣明白了,自己已經深陷彀中,再難自拔。
*
薛婉櫻甫一登上高階,進入麗正殿,傅姆沈氏立刻迎上前,面色沉重地看著薛婉櫻。
薛婉櫻看見她如臨大敵的模樣,也不由收斂了神色,擺手令塗壁和畫鉤退了下去。
“蓬萊殿那邊又生出了什麽事?”薛婉櫻坐在燈下,容顏隱沒在燈影中,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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