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周棠心狠,想要一不做二不休,先隱瞞下這個消息,再快速將周玉明召回京中,伺機
發動宮變,擁立幼主。但她身邊伺候的宮人膽小怕事,偷偷將這事報給了麗正殿。
薛婉櫻立刻命人控制住了蓬萊殿。
齊國公整個人都是抖著的。
蓬萊殿外站著一排披堅執銳的甲士,刀光寒冽,頗有止小兒夜啼之效。
他走到周棠面前,伸出手,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他手上戴著一枚紅寶金戒子,是歷代齊國公的家傳。
戒子擦過周棠的臉,很快腫了起來。
“膽大包天!豬狗不如!”齊國公厲聲罵道。
薛琰若是會放過這樣落井下石、排除異己的事,大概也就不姓薛了。他看向薛婉櫻,正色道:“惠妃弑君犯上,按罪當誅!”
卻不提齊國公。
——周棠都弑君犯上了,齊國公府又焉能善終?
周棠咬著唇,一言不發。
薛婉櫻聽到薛琰的這番話終於自陛階上轉過身,看向薛琰:
“弑君誅九族,丞相可在九族外?”
薛琰愣了一下,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薛婉櫻又看向周棠高聳的腹部,意有所指地道:“惠妃身懷皇嗣,一切還是等‘皇子’出世後再說吧。”
周棠猛地抬起頭,恰好對上薛婉櫻那雙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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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久病不愈,群臣爭議不下,最終在丞相薛琰和東宮太傅郭淹的堅持下,由時年十三歲的東宮監國,有不絕決的政事,則由三省群臣眾議後交皇后決斷。
“是你!”
薛琰和齊國公先後離開蓬萊殿後,一直沉默著不置一詞的周棠終於抬起頭,向薛婉櫻喊道:“是你換了那藥!”
原本按照她給天子準備的劑量,還有二三年的辰光足夠她謀劃,可薛婉櫻在窺破她的謀劃之後,並沒有揭穿她,而是將計就計,好坐收漁翁之利。
“是我。”薛婉櫻一笑,承認得十分乾淨利落。
“可那又如何呢?”薛婉櫻笑得溫婉,“阿棠,你還是太年輕了。”
周棠冷笑:“你就不怕我說出去?”
薛婉櫻攤手:“盡說胡話。阿棠,你還是好好養胎吧,若是這個‘孩子’沒了,那時我可不知道該找些什麽理由來保全你了。”
周棠恍然大悟,咬牙道:“你一早就算計好了……借我的手……”
薛婉櫻笑起來:“是了。只有借你的手,才最可靠。阿棠,所以我說,你還太年輕。”
周棠沉默了。
*
在一切都接近塵埃落定的時候,宮中的第一枝梅花竟然悄無聲息地開在了太液湖邊。
宮中從前從未栽種梅花,也不知道這株梅樹是怎麽越過紅牆,扎根深宮。
鹹寧在從並州趕回長安的路上。這日難得天氣晴朗,薛婉櫻牽著和安一路走到太掖湖賞梅。
樹下已經有了一個人。
竟然是高蘭芝,如今該叫高寶林了。
和安一向記仇得很,見到高蘭芝,立刻張牙舞爪叫喊起來。
高蘭芝卻絲毫不遜,仍笑眯眯地走上前,甚至伸出手想要摸一下和安的頭髮,被宮人抱開後也不惱,而是笑著對和安道:“和安想不想你阿娘?”
阿娘?
和安想起甄弱衣,在宮人肩上別過了臉。
她都好久沒來看她了。
哼!
高淑妃接著道:“和安知道嗎?你阿娘出宮了,不要你了,以後都不會見你了呢。”
第45章
“你騙人!你是壞女人!”和安三歲多一點的小人, 聲音卻不小。聽了高蘭芝的話,立刻就昂著頭反駁了回去。
薛婉櫻立刻上前, 從宮人的懷中接過和安, 貼著和安的額頭, 輕聲哄了她幾句, 又轉過頭, 睇了一眼神色不明的高蘭芝, 露出一個近乎冰冷的微笑:“高寶林是覺得漪蘭殿住得太過舒坦, 想要搬去上陽宮的話,直接同本宮說便是了, 何必拐彎抹角,對付無辜的幼兒?”
她親了一下和安掛著淚珠的小臉,又哄了她幾句,將小公主交給乳母, 示意乳母將她抱得遠一些,再轉過臉去看高蘭芝,臉上一絲笑意都沒有:“靈均是怎麽沒的,寶林比本宮更清楚。”
薛靈均這個名字就這樣時隔數年忽然地被提了起來。
高蘭芝愣了一下, 臉上終於閃過了一絲不自然。
但很快她抬起頭,輕輕地按了按自己的額角,轉而道:“娘娘真是妾見過的最奇怪的人。不爭不搶, 不妒不怨,可若要說娘娘是個賢妻良母,卻也不是。”
薛婉櫻不語, 也絲毫沒有和她交心的欲-望。
薛婉櫻本人並不嗜殺,在她的心中向來能少流血、能不流血會是一件更好的事。
但那並不意味著她因此忘記了薛靈均的死。
高蘭芝顯然並不在她寬容的、憐憫的那些人之中。
不動高蘭芝,更多的是因為,動了她,帶來的壞處遠比一時的痛快要多。
薛婉櫻又一次審視了一遍自我。
在光風霽月的表面下,那顆心早已變得堅硬、長滿皺痕。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大公無私的聖人,所愛的人也很少很少,更不會為了無關緊要的人做出半點犧牲。
甄弱衣總是說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可這傻姑娘才見過多少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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