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牧風難道不恨蕭卿嗎?實際上,她恨她的。但又不能恨之入骨。某種程度上,她覺得蕭卿也很可憐,一個行為和心理無法一致的人,一個思維變化得不正常的人,一個情緒脫韁的人。
她也很可憐的。
當然,她也很可恨的。
可是,也是無法割舍的。
那天,蕭卿拉著徐牧風說了好多好多。
徐牧風倍感陌生,她覺得蕭卿有時候像蕭卿,有時候又不像蕭卿。
那天,蕭卿說:“牧牧,你陪媽媽一起睡好不好?我有好多話要和你說,我對不起你。”
“媽,你不要說對不起好嗎?”
她寧願她們的關系一直這麽僵,也不希望因為蕭卿的悔過而緩和一些。
但最後,徐牧風還是敗陣下來,那天晚上,她隨蕭卿的願望,和蕭卿躺在一張床上睡覺。
那個晚上,蕭卿拉著她的手,告訴徐牧風,小時候你有多乖,你姐姐也是。
都是,都是媽媽的乖孩子。
她甚至在說到快樂的時候,會拍一拍徐牧風的手。
那晚徐牧風感受到蕭卿久違的溫柔,她覺得母親的掌心其實也是溫暖的,她在蕭卿的低語中入眠。
深夜,蕭卿抱著徐牧風,對著天花板低語:“其實媽媽知道的,但是媽媽生病了,媽媽走到一個很黑的地方,覺得你姐姐站在那裡,太黑,想拉住你,不讓你去。但媽媽錯了,不是你姐姐去的,是媽媽推她去的,媽媽錯了,但媽媽又控制不了自己。媽媽也動搖過,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你看你多可憐。媽媽變成了兩個,三個,四個,正常不了了。”
徐牧風那時候已經入眠,她沒聽到蕭卿說了什麽。
那天是2018年7月31日,盛夏,很熱,房間裡的空調開到最低,很冷。
十二點了。
8月1日。
蕭卿失蹤了。
凌晨三點,徐牧風接到警方電話,一下子驚醒過來。
“是徐女士嗎?”
徐牧風背脊發涼,“是。”
“您的母親在XX大廈墜樓身亡,麻煩您馬上來一下。”
“什麽?”
“XX大廈,來一下,徐女士,您別哭,節哀。”
XX大廈,那是多年前姐姐離開的地方——
那天晚上,徐牧風坐在床上嚎啕大哭,她打電話給左櫻。
【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請核對後再撥,sorry......】
她打電話給肖卉。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她不敢相信剛剛警l察說的話,最後把電話撥通給蕭卿,但手機在她枕頭旁邊亮了起來。
手機旁,是母親留的一封信。
第62章
蕭卿在信件裡說:
【你不要自責, 媽媽的選擇,只有這樣,媽媽才能開心, 你以後好好的。】
【你就當我去照顧你姐姐, 去填補自己的遺憾。未來如何選擇, 怎樣生活,交給你自己。】
【清明節給我送一束花就好。】
2018年,是徐牧風最難捱的一年,那年暑假她都躺在醫院, 輕過生, 被肖卉拉回來狠狠扇了幾耳光,半邊臉都被扇腫了。
2019年, 徐牧風開始終於有勇氣回到自己的家——那個曾經她和左櫻住過的地方,她一個人默默打掃乾淨, 重頭生活。由於業務能力很不錯, 被校方召回繼續教書。
2020年,南城的十二月照舊下起了大雪,跨年夜那天, 徐牧風一個人站在鍾塔下默念倒數,在倒計時“1”時, 徐牧風看著天空綻放的煙花,忽然覺得很孤獨很孤獨,她看著絢爛的色彩,恍然又覺得,如果有人陪伴的話, 煙花其實不是一響即散的東西。
那天她對著天空說,新年快樂。
2021年1月1日, 元旦節,徐牧風買了去Y國的機票,來到聞名於世的T大。那裡的雪很大,大到埋過腳踝,看著美妙的地標建築,站在冰天雪地的世界裡,對面無數陌生的面孔,她一個人徘徊在異國他鄉的陌生道路上。
會看到她嗎?
不會吧,T大太大了,比南城大學還大。
*
“Hey!Ying,Where to?”(小櫻你要去哪呀?)
“No idea......”(還不知道呢。)
也是那天,同學邀請左櫻去吃一家中國餐廳,說是最地道的中國水餃,中國人一定喜歡,同學還說,餃子蘸番茄醬可好吃了。
一聽到番茄醬,左櫻露出無奈的笑意,但也不好拂了對方的意。
那天她們從學校出發,要坐兩個站的地鐵。
熙熙攘攘人群中,同學問左櫻,馬上畢業了,有什麽打算?左櫻說,繼續在這裡發展,她和一個名叫Sara的女孩兒準備投身於某項事業中。
同學驚呼,那可太好了。
那天,去往“中國水餃”的路途上,要經過一條路,那是一條長長的地下通道,光線很暗。
那條路上,滿是胡子蓬頭垢面的流浪歌手在唱西班牙情歌,隔壁黑人在賣盜版LV,另一穿著厚夾克的老頭在抽煙,滿臉滄桑。
嘈雜人聲中,煙霧繚繞中,左櫻和好友聊著天,余光忽然看到一個女人的背影。
一瞬間,有什麽東西在她心頭狠狠撞了一下,她忽然定住腳步,朝女人的方向看去。
女人穿著一件黑色長風衣,圍巾搭在胳膊上,另一隻手,手指落在籠子上,她正在看某個外國販子賣的鸚鵡,好像在和鳥兒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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