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櫻只看到一個側臉,女人長頭髮,微卷,發色深棕。頭髮擋住大半側臉,只看到尖瘦的下巴和嘴唇。
她還看到她逗鸚鵡的手指。
一樣的纖細,一樣的指節。
很像。
超級像。
“What?”(怎了?)
“Nothing......”(無事發生。)
左櫻眼神呆滯片刻,慌忙收回視線,拉著同學匆匆離開,全程再也沒有朝那邊看過一眼。
那天,地鐵快速穿過隧道,轟鳴聲很大,兩個站點,路卻很長,左櫻全程不在狀態,斷斷續續回答著同學遞過來的話題。
後來,她想了想,還是釋懷了,覺得自己很神經。
那個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裡,以及,這麽久過去了,她應該早就結婚了吧。
早就......結婚了吧。
說不定,她已經生孩子了。
算了,不要再想了。
浪費時間。
*
浪費時間?她們是如何在艱難的時日裡浪費時間的呢?
都不清楚。
在跨越一萬公裡的距離中,寄存了多少情緒和思念,也沒人在意。
對於一個被拋棄的人來說,要再去承認自己其實還是放不下,那是一件比吞咽子l彈還艱難的事情。
而對於一個有苦難言的人來說,要再主動邁出那一步,所有的羞恥心和悔恨心會再次洗刷心靈一遍,何嘗也不是一種折磨。
寧願承受單相思的苦痛,也不願意接受其實早就沒有機會這個事實。
於是,2020年1月,徐牧風耗費年假,在Y國遊玩大半圈,在T大轉了將近一周,卻從來沒有見過左櫻哪怕一面。
但其實也是意料之中。
1月中旬,徐牧風臨期回國,離開那天,她站在T大門口,數了一百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卻依舊沒見到自己想見的人。
那天,她托宋止明要到了左鬱的電話。
徐牧風打過去,左鬱覺得莫名其妙。
“你是?”
“我是徐牧風。”徐牧風聲線柔和:“不好意思打擾到你,能不能把你妹妹電話給我?”
左鬱:“不能。”
徐牧風:“我不找她,我就想和她說句話。”
嘟嘟嘟——電話最終還是掛斷了。
也許,上天偶爾也有憐憫之心,見不得世人這般悲慘,最後的最後,左鬱還是發了一串數字過來。
那天,徐牧風站在凌冽的寒風中,在掙扎半小時後終於撥通那個電話。
話筒每一聲提示的“嘟”,都在她心裡扔下一塊石頭,泛起酸澀的漣漪。
她記得很清楚,一共嘟了三聲,她終於聽到左櫻的聲音。
“喂?”
徐牧風原計劃說新年快樂,可那瞬間她什麽都說不出來,仿佛有什麽東西堵在喉嚨裡,壓著她的聲帶,強迫她不發一語,以此浪費時間。
原來她還沒有面對左櫻的勇氣。
“hello?”
“hey.”徐牧風最終回了一句。
電話那頭,是冗長的沉默,她記不得左櫻一共沉默了幾秒,仿佛聽到四周雪花掉落的聲音,無比寂靜,她在無線電流中感受著左櫻的呼吸,最終還是聽到左櫻說了句:
“不要再打擾我。”
以此成為了她們三年之久唯一一次對話的結尾詞。
*
左櫻說得很正確。
不要打擾。
自認為,憑一腔之意再去打斷左櫻的生活,是一件很無恥的事情,於是徐牧風回國之後,果然再也沒有撥通那個電話,非常有自知之明。
那幾年,徐牧風還和王芷保持著聯系。
王芷似乎真的很喜歡她,把她當成一個朋友,或者親人,類似於姐姐和妹妹的關系。
王芷說,畢業了,她自己要找工作了。
而王芷,和池靜也保持著聯系。
偶爾,王芷會說一些關於朋友的事,徐牧風都默默聽著。
“誒,對了徐教。”
“怎麽了?”
“我知道一點左——”
“左?”
王芷笑著將話收回喉嚨:“你應該不想聽吧。”
她怎麽會知道,徐牧風這邊握著手機,眼裡的那些期待呢。
“想聽。”那時,徐牧風握著手機,盯著地面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就池靜最近和我聊天比較多,她也說起左櫻的事,但我一想也是你的傷心事,唉,我真是的。”
“嗯,沒事,你說。”
“聽說左櫻要一直留在Y國啦?”
“喔,是嗎。”徐牧風回答得雲淡風輕。
“她還挺厲害的,差不多畢業了吧,要和別人一起創業什麽的。”
左櫻具體要做什麽事情,王芷沒說,她說她也不知道,徐牧風也沒問,只知道,左櫻要一直留在國外了......
*
春夏秋冬。
春夏秋冬。
徐牧風的生活就像一本重複的日歷,日複一日,她的世界再也沒有過任何人。
時間過得好快啊,一眨眼距離分別已是五年。
認識左櫻那年是2017,如今已是2022,徐牧風已經35歲了。
這五年裡,她接受了很多從前不能接受的事情,一個人也成長許多。她承認有時候生活依舊非常艱難,但她從來沒有覺得艱澀到走不下去過。
總有許多遺憾,但日子總不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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