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謝陛下寬宥。”寧燁深吸了一口氣,裡衣的料子已粘在了身上。
見文昭腳步匆匆奪門而出,寧燁沒有再跟。
遊醫有言,雲葳中了慢性毒藥,寧燁拿不準文昭會否是下毒的人。
雲葳自己打定主意出走,便是不願歸京。
十日也好,百日也好,伴君如伴虎,她不願雲葳再回到文昭的身側。
元家的下場淒涼,寧燁不知文昭會如何處置雲崧,雲葳終究有雲家血脈,難保文昭不會斬草除根。
文昭再沒了捧場的閑心,借故回了大興宮,抬腳直奔寢殿,揚手便掀了個梅瓶,落得碎瓷滿地。
“陛下息怒。”秋寧匆忙俯身,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將宣和殿的物件一通清查,發覺文昭常用的龍涎香裡被人放了通心藤,此物接觸久了,便能致幻,非但會左右情緒波動,還能致人瘋癲迷亂。
但這外邦毒草罕見,一時根本尋不到解藥。
文昭體內的殘毒清不出去,便無法收斂情緒,龍顏大怒的次數遠勝從前。
文昭攥著拳頭隱忍半晌,才將噴薄欲出的怒氣壓下,尚算平靜的吩咐:
“派暗衛去找雲葳,抓回來。”
“是。”秋寧戰戰兢兢收攏了瓷片,倉惶往外退去。
“回來,”文昭眸光一轉,有些無力的補充:“帶個太醫去,給她看看是否中毒了?吩咐下頭的人,不許用強,不得傷人,嚇唬嚇唬就行。”
“是。”秋寧腳步一頓,趕忙應承下來,悄然合攏了房門。
文昭的心裡忽而空落落的。
她緩緩踱去屏風後,頹然倦怠,隨手拎了個松軟的蒲團落座,倚靠著身後的桌案,不無自嘲的悶聲嘟囔:
“擔心她作甚?我當真瘋魔了不成?一個棋子罷了,何必與她慪氣呢…可你為何要逃…”
大殿內沉默良久,外間的婢子是被一聲明顯帶著怨氣的命令叫進去的:
“來人,備酒!”
……
新歲悄然而至,光儀二年三月,鶯歌燕舞,海棠花早,楊柳吐綠茸絮鬧。
大魏西北,黃沙卻依舊是主調。
“姑娘。”
桃枝匆匆推門而入,氣喘籲籲趴在雲葳耳邊低語:“最新線報,文昱崩逝,諡號殤帝。今上有令,依帝王喪儀治喪,上下舉哀,百姓素服九日。”
雲葳的烏黑瞳仁轉了幾轉:“觀主年前不是入京了?我猜陛下應該是讓她給人解毒去的,竟還是崩了,難道觀主解不了千日醉嗎?”
“姑娘你說,文昱的毒,到底是不是陛下的手筆?”桃枝心有狐疑。
雲葳抿了口茶:“不像,我查了多日書卷,千日醉要服千日,才會藥石無靈。眼下推算,或許文昱中毒很久了,今上的計謀,當年她親口跟我說過,即便從她落魄之時算起,也對不上的。”
“姑娘,您今日還走嗎?”
桃枝不無擔憂的詢問:“再往西便是邊疆,魚龍混雜不安全,環境氣候又惡劣,您可否不去?您還病著,自己的毒都沒解呢。”
“去。”雲葳語氣輕微卻固執:
“國喪礙不著百姓的日子,有車馬和路引便能去。西遼與朝臣有染,不查心裡不安生。”
“您送了辭表入京,不要官職不要爵位,卻還一門心思給陛下分憂,婢子說你什麽好?”桃枝有些沒好氣地拍了下桌子。
“我查此事,是念音閣行事的規矩所在,無關陛下。朝臣膽敢勾連外敵竊國,人人得而誅之。”
雲葳淡然回應:“況且我在怕,這朝中勾連西遼的權臣,或與我有染。”
“您不會懷疑雲相罷?”桃枝目瞪口呆。
“難說。京中勢力,雲崧與齊明榭官位至重,帝師劉家雖有三公之名,終不過是文人罷了。但齊家明哲保身,近來低調非常,雲崧卻執拗的攀附尊榮,摻和爭權之事,動作頻仍。”
雲葳斂眸輕語:“文家宗親不多,大長公主雖在京中榮養,但其與夫婿杜家好似很老實,今上其余的叔父姑母遠離威權,絕無竊國之能。”
桃枝沒再言語,若雲家真有賊心,雲葳要如何自處?
血脈至親,即便不曾親近,心裡的羈絆也是難以消減的。
拜官封侯,聖眷正隆,本當難熬的日子有了盼頭,雲葳卻被文昭磋磨一通,又被遊醫查出中了毒,毒源何處也一無所知,當真是山重水複。
她有些心疼雲葳這小可憐了,小小年紀置身權力漩渦,遠離京城也避不開朝局的裹挾。
“東西收拾好了麽?”雲葳的話音軟綿綿的:“姑姑,行路趕早不趕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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