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出來給她取個厚實被子,落雨了,受傷畏寒。您莫進去,她想身側有放心的人陪著,也不準熄燭火,定是一點兒安全感都沒有,不會想見您的。”
叮囑清楚,桃枝快步離去,不無擔憂的望著天色,生怕老天在這個當口落下一道驚雷,吵醒了雲葳,令她睜眼時瞥見房中無人,再生慌亂。
怕什麽來什麽——
桃枝方疊好一床錦被出來,“哢嚓—轟隆隆…”一道貫穿天地的巨響驚雷乍現,隨即大雨傾盆而落,打在青石的地磚上,劈啪作響,甚是吵嚷。
文昭凝眸望著被閃電照亮的院牆,步履匆匆探身入了雲葳的房門,小心立在床榻邊沿的帷幔後,隻留一道被燭火拉長的身影。
昔年么妹文瑾最怕雨落驚雷,夜半時分,都是她守著,與人同睡的。
平順輕淺的呼吸在驚雷落下的刹那陡然變得急促,雲葳眼瞼下的眸子滾動的有些雜亂。
“哧…”一聲稍顯粗重的喘息過耳,小人自夢中驚醒,羽睫翕動間,眼底閃現一抹晶亮。
文昭見她微微偏了頭,四下掃視著,好似在找尋什麽人,那小模樣入眼,實在是令人心疼的緊。
“…姑姑?”
雲葳沙啞又低沉飄渺的嗓音散在空氣裡,探尋的口吻入耳,文昭忍不住自帷幔後閃身而出,給人掖了被子,柔聲輕語:
“莫怕,她去給你尋被衾了,一會兒就回來。”
文昭現身的刹那,雲葳的身子肉眼可見的抖了抖,無力卻又倔強的往床榻裡縮去,呼吸愈發雜亂。
“別激動,孤走,孤去外間就是了。”
文昭沒料到雲葳的反應如此激烈,一邊出言安撫,一邊倒退著走去了門邊。
雲葳害怕那道驚雷,想尋個倚靠是真;但方才的反應,分明是在點醒文昭,在雲葳眼中,她比半夜驚雷更加恐怖。
文昭悵然地立在廊下,待瞧見桃枝趕回的身影,直接拎著油傘悄然離去。
桃枝探身回來時,並不知文昭曾入內探視,而床榻上的雲葳,闔眸淺眠,睡顏恬然。
她動作輕柔的給人加了一層被子,喃喃自語:“好在未被雷聲驚醒。”
假寐的雲葳羽睫翕動,腦子裡一片混亂,閉上眼睛,腦海中都是方才文昭惶然離去的模樣。
死裡逃生,雲葳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再度醒來,直到現在,她都覺得自己如墜夢境,難辨真實。
雲葳的意識中殘存那日破碎的零星記憶,前夜突兀的邀約,晨起出遊的裹挾,直逼心肺的冷箭,蜂擁圍堵的侍衛,安然無恙的文昭…
不管她思量幾次,都無法逃離蓄謀殺戮這一結論的怪圈。
雲葳甚至懷疑過消失的桃枝,但這人今夜入門刹那,憂懼與驚喜並存的神色入眼,雲葳便將嘴邊的疑惑咽了回去。
桃枝追隨師傅將近三十年,自幼在道觀裡相逢就經常照拂她,她該信的。
閉眼沉思,雲葳如今隻好奇,她失去意識前,文昭在她耳畔說得話是什麽。
那時的她失血過速,只有耳鳴心跳聲可辨。
若文昭設局殺她,為何又要把她從地上扶起來,與她說話呢?
苦思良久,不知幾時,雲葳迷迷糊糊的,還是伴著雨聲睡了過去。翌日將近正午,她才幽幽轉醒,桃枝依舊半撐著額頭,在床榻邊苦守。
“醒了?”桃枝疲憊的臉頰上勾起一抹淺笑,“喝水嗎?”
雲葳虛弱的點了點頭,乖覺的飲下了桃枝遞來的水:“姑姑去睡會兒吧,我想見個人。”
“你若見她,我在旁給你守著。”桃枝不必問,也知雲葳說得是何人。
“不用。”雲葳氣音輕吐:“就問她一句話,她肯來就夠了,姑姑歇著吧。”
桃枝熟稔此人的心性,認準的決定多說無益:“我去叫她,一會兒我就在廊下,安心。”
雲葳扯了扯嘴角,垂著眸子安安靜靜的窩在床榻裡,瘦削的臉頰上,櫻桃小口顏色依舊淺淡,蒼白的容顏映襯得一雙烏黑的杏仁大眼格外引人注目。
不過須臾光景,細微的腳步聲傳來,雲葳沒有轉頭,也知此人不是桃枝。
她默然的等候,等來此的人開口。
文昭拎了個矮凳,坐在她的床尾,自袖中取出了她的小長命鎖,給人放在了錦被的旁邊:
“聽人說,這是你的寶貝。沒敢給你修,若是你想,孤去尋個銀匠。”
瞥見那把小鎖,雲葳的瞳孔猛然散開,下意識地摸去了自己的胸口。
睡了多日,她當真是迷糊了,隔了一夜都未察覺,此貼身不離,從不讓人觸碰的物件,竟落到了文昭的手裡!
雲葳迅捷的捏過了銀鎖,藏進了錦被裡緊緊的攥著。這物件,打從記事起就跟著她。
去世的養母,也就是她的嬸娘,臨終前告訴她,這鎖是她娘親給她的,是以雲葳一直珍視的緊,即便她從未見過生母。
文昭輕而易舉地捕捉到了雲葳的一瞬慌亂,以及對這小物件的在意。她柔婉的視線端詳著沉默的雲葳,話音極盡柔和:
“有什麽想問的就說出來,何苦憋著?”
“您說,臣女聽著。”雲葳別過了腦袋,逃避文昭探尋的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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