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刻,方放班歸去的雲葳便又回到了宣和殿。
文昭依舊在津津有味的讀著書卷,將膽戰心驚的雲葳晾在了一旁。
半晌,她才舍得擱下書卷,卻並不抬眼看雲葳,隻淡然道:
“顛茄,產自西域,為千日醉中最緊要的原料,久服可致神志譫妄,躁戾多思。你這些閑來愛好,當真是歪打正著,幫了朕良多,朕該如何賞你?”
“臣無心之舉,尚且不知桃枝買了何書,怎好受賞?陛下言重了。”
雲葳的後槽牙咬上了臉頰的軟肉,頓覺懷裡揣了八百隻躁動的小兔子。
“說來,朕該記桃枝一功。若非她跑遍了京中各大書局給你討書,朕現下也不會知道,京中有這麽多人膽大包天,私下倒賣禁書雜冊。”
文昭哂笑輕語:“五本印刷粗陋的書冊,桃枝花了百兩銀票,你很富裕啊。”
雲葳愈發心虛,文昭這哪裡是依規盤查,分明是盯著她咬,連花了多少錢都查的一清二楚。
“臣…臣隻想尋些閑書消遣,不知這是禁書。臣知錯,不看就是了,求陛下恕罪。”
她的腦海裡忽而回蕩起元照容求救的哀聲,後背滲出了一層冷汗。
“哪兒來的錢?難不成是那個取你性命的叔父給的?”
文昭心中狐疑四起,雲葳先前分明騙她說不知“千日醉”一毒,背地裡卻又不惜重金求購雜書,偏生這書裡還就有此毒的製法,真是比她的暗衛都得力。
“是臣師傅的積蓄。”雲葳怯生生的低語。
“哦?”文昭鳳眸微微覷起:
“林老積蓄不少,供給兩個道觀半生,還能給你留下大筆財富,讓你揮金如土。雲葳,你真是深得林老憐愛,即便是自幼長在相府的子弟,也未必舍得如此大手大腳的揮霍金錢。”
“臣蒙陛下垂憐,衣食無憂,並不需擔憂生計,這才準了桃枝去購置書冊。從前亦然精打細算,不敢如此的。”雲葳癟著小嘴,審慎的出言解釋。
“你這年歲的京中子弟,帳務都握在親長手裡。桃枝替你管帳,說白了就是讓你為所欲為。”
文昭彎了彎嘴角:“讓她把你的帳目交給槐夏,朕替你管管,免得你敗光身家,哪日成了流浪無依的小傻貓。”
“陛下?”雲葳驚得杏眼圓瞪:“這是臣的私事,怎好勞煩您?臣再不亂花錢就是了。”
“不妨事。你佐朕處理政務,朕照管你一二,是應該的,無需客套。”
文昭淡然淺笑,拎了書卷起身,踱到了雲葳身前,將書卷塞進她的臂彎:
“好好鑽研,給你一夜,可能回憶起解毒的方子來?”
“啊?”雲葳徹底傻在原地,她真不會解毒,不過是好奇的想要重溫“千日醉”是何物罷了。
“方才有個不知趣的小東西拂了朕的好意,此刻大抵在掖庭獄哭爹喊娘呢。”
文昭的笑容愈發爽朗,只是瞧著有些陰鷙:
“對了,你走時沒瞧見嗎?若想與她作伴,朕也不好攔著,要去麽?”
雲葳將腦袋搖出了殘影,雙腿一軟便矮了身子告饒:
“陛下,臣不通毒理,也不曾學過此毒的解法。莫說一夜,十夜也不成的,求您開恩。”
“你的運氣慣常不錯,沒準兒今晚就靈光乍現了呢?”
文昭俯下身子,在她的耳畔低語:“都說貓有九條命,朕看你有九個魂兒,小嘴兒巴巴的,顛三倒四沒個準話。安分些,否則明日宮門口或有個被拎著尾巴吊起來的小東西。”
“啪嗒——”
隨著書卷齊齊落地的,還有雲葳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滾落的一顆豆大的淚花,摔在地上碎成了八瓣兒。
文昭不為所動,施施然踱回了主位安坐:“哭哭鬧鬧的太幼稚,朕就在這兒陪著你,慢慢兒想。”
雲葳隻管悶頭造著大珍珠,一顆、兩顆…三顆……
圓滾滾,透亮晶瑩的水珠顫巍巍的掛在她的睫毛根,再順著濃密的羽睫滑落,斷斷續續的綿延許久。
地板上又被她造出來一個小水窪,卻是一聲不響的沒鬧出一點動靜,垂著腦袋的小模樣好不委屈。
文昭默然的端詳她半晌,心中竟生出一股子內疚來,好似她真的在無理取鬧,以強權霸凌小屁孩了。
“眼淚擦了,去坐著想。”
文昭掙扎良久,還是軟了心腸,給人遞了絲帕過去,抬手指了指身側的小方桌。
“臣不知道,也想…想不出。”
雲葳突然抽噎開了,慪著氣以手背抹了眼淚,別著腦袋不搭理文昭,小嘴邊的軟肉一抽一顫,鼻頭通紅一片。
文昭覺得伸去半空的手有些涼,悻悻地背去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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