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山路上僅能容留一隊車馬行進,青山觀自開觀以來,觀外從未有過今日盛景:
兩對頭的車馬隊伍僵在山門外,盡皆有手持兵刃的家丁護衛隨行,兩方人馬皆如臨大敵一般的彼此僵持。
觀主瞧見這番陣仗,柳眉蹙起,拂袖揮退了觀中的弟子:“關門,都進去,誰也別出來湊熱鬧。”
文昭立在門外,有些茫然的吩咐槐夏:“去問問,這些人是做什麽的?”
說話間,來此的馬車內探出一個三十余歲的婦人,身側還跟了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正淡然的朝著此處走來。
文昭瞥見那個小女孩時,目光陡然凝滯。
這小姑娘搭眼一瞧,五官姿容簡直和雲葳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文昭一把拉回了槐夏,警惕的目光審視著來此的婦人:“今日不急著走,全都回觀。”
身側的觀主也攥緊了手中拂塵,本來今日可以送走文昭,塵埃落定。但這位身份不明的不速之客的到來,令她心願落空。
而她抬眸遠眺,蜿蜒的山路上,還有後續的人馬,拉著的,卻是一明晃晃的棺木。
第11章 相認
七月流火,午後金烏卻不遜威勢,炙熱灼人。
觀外的兩株梧桐枝繁葉茂,飄蕩於烈風中颯颯作響。
文昭定睛凝視著那位夫人步伐穩健的走近了觀外的石階下。
來人掃過門口眾人,將視線停留在觀主身上,微微欠身一禮:
“您可是青山觀的主事人?妾來此接一故人回家。”
“福生無量天尊。”觀主壓下心頭疑惑,近前回禮:“貧道有禮了,敢問夫人是?”
“定安侯府,寧燁。”夫人神色幽沉,話音有些虛浮:
“貴觀可有一病逝的小女冠,名喚惜芷?妾來此,便是帶她走的,請您行個方便。”
“原是雲夫人。您這做伯母的,去京千裡來接一個不受雲家待見的侄女?怎不是余杭雲家來人?余杭距離此處,可很近的。”
文昭聽她報了名號,眼底的眸色清寒,話音透著戒備。
寧燁雖長居內宅,未曾見過長大的文昭,但她抬眸凝望文昭相貌良久,也大抵猜到了她的身份,遂壓著狐疑與怨氣回應:
“妾的家事,無可奉告。”
“欺君大罪,還是家事麽?”文昭的語氣陡然凌厲,幾乎是從牙縫裡擠了這樣一句話:
“來人,綁了她身後的小姑娘,請夫人入觀。”
文昭掃過山路上那上好的楠木棺槨,大抵猜到了這裡面的彎彎繞繞。幼妹文婉可是和雲家小郎定了娃娃親的,若是雲家為尚公主而欺君換子,這件事斷不能忍。
“你…”寧燁見秋寧和槐夏直接架起了愛女雲瑤,險些對文昭拔劍相向。
文昭冷笑一聲,伸手勾過雲瑤的下巴打量:
“雲夫人還真是厚此薄彼,這丫頭被您養的珠圓玉潤,另一個隻配得口好棺木嗎?若想她有命活著,夫人還是規矩些的好。”
此語入耳,觀主不無驚駭地將眸光轉向了寧燁。
她仔細審視良久,發覺雲葳的眉眼和臉型肖似眼前人,轉瞬明白了文昭突然變臉的因由,也厘清了雲葳存在兩個生辰的原委。
“妾已與雲山近和離,雲家事與妾再無牽扯,來此隻想帶惜芷回寧家入土為安,求您通融。”
寧燁斂眸沉吟良久,朝文昭長揖一禮,口吻近乎哀求。
“娘親是來接姐姐的,”小姑娘眼巴巴的望著文昭:“姐姐一個人走會很孤單,把姐姐給我們好不好?”
“回寧家安葬?”文昭鳳眸微凝,甚是不解的回望寧燁半晌:
“進來把話說清楚,孤未曾殺她,也不會隨意為難人。”
見文昭兀自轉身推開了道觀緊閉的大門,步伐生風的在前引路,寧燁顧不得多想,抬腳就追了上去:
“先讓我見她一面,為人母十余載思而不得,只能帶回…,這份酸楚您不會懂的。見了她,妾把一切都告訴您也無妨。”
文昭眉目扭曲,這人怎就聽不懂話呢?沒殺沒殺!
“你沒資格談條件,至於雲葳想不想讓你見她,也是她說了算。”文昭頓住腳步,語調幽沉,甩了寧燁一記眼刀,複又轉身向前。
聽得此話,寧燁怔愣當場,半張著嘴,良久都沒回過神兒來。
她忽而眼眶一酸,兩行清淚簌簌垂落,直接抵著一側的老樹乾,捂著嘴嗚咽了起來。
“去把棺材砸了,不,燒了!”半晌,她突然起身,疾言厲色的吩咐門外的家丁。
已經走出好遠的文昭聽見這一嗓子,險些氣暈過去,隻好回身來尋這個熱血上湧,神志不清的老母親,沉聲斥責:
“你想雲葳再被親叔叔殺一次,是麽?”
又一道驚雷在寧燁的腦海裡猛然炸開,令她眼前一黑。
寧燁惶然良久,待找回一絲理智,她顫抖著雙腿走向門口,又補充道:
“孩子喜歡此處,已然落葬,不必折騰她了,照我說的做吧,你們退到山下等著。”
見家丁臉上的狐疑逐漸消散,寧燁才長舒一口氣,閃身回來,跟上了文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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