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憧憬過今歲生辰時,拉著雲葳那小東西一道,坐在高聳的城樓上看京城年關的燈火輝煌,玉屑紛飛。
今時想來,好似夢一場,沉浸其中的歡暢尚來不及回味,醒來時眼角卻已清寒濕冷,心底空寂無依。
“雲葳的墓在何處?帶朕去看。”文昭神思飄渺間,丟了魂兒一般詢問身側的秋寧。
秋寧眸光一怔,京郊小山包上的一抷土罷了,有何可看的?
“備馬,引路。”
文昭忽略了秋寧的呆滯,固執地甩袖走下了石階,非要出宮不可。
秋寧長歎一聲,拗不過文昭,隻得依言照做。
半個時辰後,一行人迎著蕭瑟的西風,在荒寂的京郊山間遊走。
“…陛下…”
秋寧有些局促地喚住了文昭,指著眼前一個不起眼的小土包,怯懦提醒道:“便是此處了。”
文昭愣在了原地,眸光並青絲凌亂,被寒風吹得頭暈目眩,啞然半晌。
無神的眸光四下觀瞧了一圈兒,文昭擰著眉梢,沉吟半晌才道:“她沒死…對,沒死,去查。”
“……陛下”
秋寧滿目疼惜地望著文昭,卻也無從開解:“逝者已矣,您…莫再自苦了,好嗎?”
文昭覷起鳳眸,甩了秋寧一記凌厲陰鷙的眼刀,繼而又以眼神示意秋寧,讓她去看山坡處毗鄰的另一個小土包處嶄新的泥土翻動痕跡。
那處埋著的,是桃枝。
秋寧蒙頭轉向,盯了半晌,腦海中忽而嗡地一聲,驚詫抬眸的刹那,恰恰對上文昭嫌棄的眸光。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慌忙拱手應下:“婢子這便去查。”
文昭回城的路上,心境是這月余光景的歲月裡,從未有過的輕松與暢快。
斂芳再無音訊,這人定然殞身了,隻不知屍骨何在。而山丘上桃枝的那具屍骨竟被人翻動走了,偏生無人關顧雲葳那孤苦伶仃的小土包,此間定有蹊蹺。
西北風不知疲倦,裹挾著北國的愁思一路向東南。
京城的年關燈火紅融,雪屑瑩潔,襄州只是寒涼罷了。
雲葳定睛瞧著閣中人不遠千裡運回襄州的枯骨,沒有悲戚之色,反而滿目狐疑。
那骨骼的質地不太對便罷,埋在土中月余,竟泛著隱約的灰黑色。
“您確信沒有帶錯了人?”
雲葳有些哭笑不得,望向藍秋白的眸光透著怪異:“這屍骨生前該是一直被毒藥侵蝕,毒素深入骨髓,絕不是桃枝。”
“墓地不會有錯,除非,今上查案的人…不,當初定性時,便是因此人腿骨的傷痕,以及與您的那具假屍緊鄰的位置,而定了她的身份。難道,桃枝也沒死?”藍秋白的眉心也擰成了疙瘩。
“那姑姑怎不來尋我?”雲葳滿臉苦澀,卻也難掩激動:“藍老,傳消息出去,給姑姑留個聯絡信號,快去。”
“閣主,冷靜些。桃枝若在世,她想聯系您自會聯系,為何數月杳無音訊?若她真活著,卻不聯系您,您不覺得有問題嗎?怎好貿然接頭?”藍秋白理智居上,試圖攔阻。
“姑姑在師傅身側多年,護我若親女,若她都不可信,那我身側無人可信了。”
雲葳的話音楚楚可憐,幾近哀求:“分寸您和李執事來把控,但請您務必讓姑姑與我們搭上線,好嗎?”
藍秋白默然良久,受不住雲葳一雙含淚杏眼巴巴地凝望,隻得頷首應下,追問道:“那此人,如何安置?”
“那日刑部裡的,都是我府上的人。我雖不知誰被毒藥浸染一生,但也要給人交待,厚葬了吧。”
雲葳輕歎一聲,朝著那不知名姓的人長揖一禮,轉身回了馬車上。
彼時京城中,恰逢文昭生辰,京中一派祥和喜樂,宮內大辦宴席,鼓樂歡騰。
文昭應付著朝臣的恭賀,杯杯清酒入腹,眸光迷離。
“陛下,”秋寧腳步匆匆自外間歸來,直奔宮宴所在,近前與文昭附耳:
“婢子派出去查證戴遠安在西北履職情況的人馬,再度撞見了另一行查此人舊事的勢力,他們快人一步,做派像是老夥計。”
聞言,文昭眼底劃過鮮明的一抹晶亮,難掩歡欣地轉眸瞧著秋寧,低聲道:
“盯緊了,務必揪住了尾巴,切莫打草驚蛇。”
“是!”秋寧欣然應下,離開的腳步都透著暢快。
第93章 搜羅
光儀四年六月, 盛夏紅荷次第。
大半載光陰飛逝,秋寧未能咬住念音閣的尾巴,被文昭冷落了好些日子。
槐夏自打壓勝事發後,因生母和胞妹盡皆為一己私欲背棄了文昭, 她過不去心裡那道坎兒, 自請歸入暗衛的陣營, 在背地裡清查此事的蛛絲馬跡, 就此絕跡於禦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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