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使她作此決斷的因由,也有雲葳一份。若非余杭相逢, 雲葳救她一命, 她早就不在人世了。可自家親眷竟恩將仇報,為活命背刺雲葳,她悔愧無極。
禦園湖畔的青草坡處, 文昭捏著一張字條觀瞧半晌, 撕碎後丟進了湖水裡。
秋寧甚是好奇, 忍不住多了句嘴:“陛下,槐夏來了何消息?”
“半月前,林青宜的墓前多了束鮮花, 四周的草木也被人精心修剪過。”
文昭眼底滿是喜悅,自是不吝惜將這消息分享給秋寧。
“雲侯真是的,既真的在世,竟不肯給您傳個隻言片語的音訊。”
秋寧冷著小臉抱怨,替文昭不值。
“皮癢了還是嘴不想要了?”文昭鳳眸覷起,剜了秋寧一眼,咬牙切齒嚇唬她。
“婢子失言, 婢子去給您端些點心來。”
秋寧撇了撇嘴,文昭難伺候又護短, 雲葳不在,脾氣一日大過一日,她呆的不自在,意圖溜走。
“回來。”文昭冷聲製止了她逃跑的舉措,繼而道:“寧燁到哪兒了?”
秋寧一本正經掰著手指:“算著日子,該入安陽了。”
南紹境內此時陰雨雷暴無休,大魏的兵士水土不服,極易生病,並不是交戰的好時候。是以已然吞沒南紹大半疆土的邊軍,請旨暫且北撤修整,待入冬再戰。
文昭審慎思量了一番得失,決定撤回半數大軍,留蕭蔚在停戰處布防修整,由寧燁帶著先前派出的邊軍,先行折返。
“傳訊安陽節度,暫代寧燁掌兵,讓寧燁即刻北上,往襄州尋雲葳的下落。告訴她,若是帶不回雲葳,她這輩子,都不用回京了。”
文昭手捏著茶盞打圈圈,眸色虛離地觀瞧著一個自詡聰明,意圖捕捉柳樹邊鳴蟬的小螳螂。
“領命。”秋寧不由得心疼起寧燁來,攤上雲葳這麽個好閨女,也是不容易。
“她寧家藏著掖著的情報網該是不差,但你還是撥派十個靠得住的人給她差遣,多盯著些。”
文昭斜勾唇角,抿了口蓮心茶,自言自語:“沒良心的小野貓兒,看你還往何處跑。”
秋寧倒吸一口涼氣,躬身施禮的間隙,忍不住在心底“嘖嘖”兩聲,而後便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立在柳樹蔭下的羅喜眯了眯狡黠的眸子,循著秋寧離去的背影巴望良久,腦海裡萌生了一個新的念頭。
相較於京城盛夏的燥熱,襄州的夏夜裡時常伴隨著雨打芭蕉的愜意聲響,雲葳孤身隱居竹廬,每每入夜,便由著漆黑將周身環繞,如此再覺察不出孤寂,反而多了分閑適。
立身朝局,身為雲家後生,文昭腹心,她會被政敵視作眼中釘肉中刺;可在此處,她只是她,每日柴米油鹽醬醋茶,難得的恬然。
“咚咚…閣主,睡了嗎?”
雲葳臥榻聽雨,正欲好眠之際,小竹屋的房門忽而被人叩響。
她一骨碌翻身爬起,借著長期沉浸於黑暗中的尚算清明的視線,自門縫確認了來人的身份,便悄然探出了一個小腦袋:“雨急更深,何事找來?”
“禁中內線急報,是最高密級,隻您一人有權查閱。”
來人自懷中取出了一蠟封的竹管,上下兩端皆有火漆印章。
雲葳眉心一顫,趕忙將那物件接過,飛速拆開來,問著來人:“有火麽?”
“有。”來人取出火折子來,給雲葳照出了一抹光暈。
借著微弱的光芒,雲葳瞧見字條訊息時,心臟都漏跳了半拍,吩咐的話音難掩慌亂:“帶我走,這就走,這兒不能住了!”
“閣主?雨這樣大怎麽走?屬下是孤身來的,您這火急火燎要去哪兒?”
來人一臉懵,瞧著外間的滂沱大雨,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我去穿個蓑衣,反正得離開襄州,耽擱不得。”
雲葳固執回嘴,小跑著回身去尋蓑衣鬥笠,羅喜的傳訊落款可是五日前的,文昭竟猜到她詐死藏在襄州了,這還了得?
是以片刻後,兩道倉皇的黑影穿梭於竹林雨簾中,甚是靈巧地沿著迂回蜿蜒的山路逃竄不休。
天色蒙蒙亮之際,驟雨初歇,雲葳氣喘籲籲地站在了念音閣的襄州據點外,像個可憐巴巴的流浪小貓一般,滿身泥濘,衣衫盡濕。
襄州主理是位上了年歲的老伯,瞧見雲葳的狼狽樣兒,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打趣道:“您這是滾了趟泥潭?”
“莫開玩笑,我要離開襄州,您趕緊給安排下,順帶知會藍老一聲。”
雲葳無奈又疲累,扶著牆叉腰喘息。
“去哪兒?”老爺爺秒變正經。
“隨便。”雲葳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南下就行,千萬別北上。”
老爺爺斂眸笑問:“去嶽州吧,後院有輛馬車,讓人給您去街上買套成衣,您再動身?”
“成,有飯沒,餓。”雲葳已然脫力了,顧不得禮貌體面,隻想恢復些氣力。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