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她睜眼熬到了天亮,也未曾等來文昭,她不知自己還能撐多久,心頭壓抑的苦悶,在此處眾人的監視下,是斷然不敢發泄的。
足足熬了兩日,入夜落了場急雨,滿屋子都是青草與泥土的氣息。
文昭悄然現身於雨後的回廊下,立在半開的窗外,靜默觀瞧著殿內雲葳的動靜。
這人窩在床前的腳踏上,目光呆滯,一手托腮,就這麽愣愣地坐著。
文昭盯了半刻,雲葳一動不動。
拂袖邁入房中,文昭隨手揮退了看守的宮人,信步直入寢閣,垂眸看著雲葳,淡聲道:
“你與朕有話說?何事?”
話音入耳的刹那,雲葳的杏眼閃了閃,眼底劃過刹那意外之喜,撐著腳踏站起身來,給文昭行了個恭謹的拜禮:“參見陛下。”
文昭立在原地沒有近前,也沒給她回應。
雲葳等了須臾,沒等來絲毫響動,心頭一緊,知曉文昭定然是惱了,身上忽而泛起一層冷汗。
“叫人傳話,卻又不言語,朕沒耐性跟你耗。”文昭冷聲丟下一句話,轉身便要走。
“…陛下!”
雲葳心頭空落落的,將頭埋進衣袖間,訥訥低語:“是臣做的…”
幾不可聞的聲音飄落耳畔,文昭鳳眸裡幽深的瞳孔頃刻發散開來,轉身的動作僵硬,仿佛耗幹了全部力氣。
一句試探,似火藥入清池,文昭巴望著雲葳清冷如故,卻不料這人引爆了她最不想見到的火藥桶,炸開了一池漣漪,擾亂她極力壓製住的平穩心緒。
她射向雲葳的視線裡,涔了五分驚詫,三分失望,余下的盡是難言的苦澀。
房中靜默非常,耳畔只剩外間晚風吹翠葉的簌簌聲。
半晌無有腳步聲,雲葳知道文昭沒有走,她如釋重負般長舒一口氣,沉聲道:“臣…請陛下,賜罪。”
“你做了什麽?”
文昭的話音虛浮,比話音更虛浮的,是她邁向雲葳的腳步:“抬起頭來,把話說清楚。”
雲葳隻覺眼底一暗,繼而便是龍涎香的氣息漫過了鼻腔,她曾經何其貪戀這一絲芬芳,可如今卻聞不出什麽感覺了。
“陛下懷疑臣了,對嗎?”
雲葳直起了腰身,垂眸呆愣地凝視著文昭曳地的裙擺:“臣毒殺了…,是臣做的,臣認。”
“…你!”
文昭憤然揚起了胳膊,身旁的小人倏地閉了眼,這等驚懼的反應令她心間一顫,硬生生把僵直的胳膊懸停在了半空,強壓著怒火,握成拳頭背回了身後。
說出實情,比雲葳想象的要容易。不論結果如何,她忽而覺得心裡好受許多,文昭再不來,她快瘋了。不知幾時起,欺瞞文昭,於她而言,不再是理所應當的籌謀,反而滿心愧疚。
“毒殺至親,十惡不赦的大罪,你認得倒輕巧。”
文昭面色青黑,自牙縫裡擠了這麽一番話:“是指望朕對你網開一面,替你遮掩了去麽?”
文昭的話音冰冷,雲葳覺得周身的血都被凝結了,一陣陣寒顫令她汗毛豎起,心口酸澀難耐。
她以指甲掐著掌心,默然半晌,複又俯下身去:“臣不敢,臣聽憑陛下發落。”
“聽憑發落?”
文昭傳出了一陣陰惻的冷笑:“殺尊親者,腰斬棄市。《大魏律》寫得清楚,要朕如此發落你麽?”
雲葳的身子抖了抖,眼眶一酸,垂下滴淚來,伏在地上沒再答話。
她此舉讓雲家避開了文昭的清算,避開了謀逆叛國的罵名,避開了誅九族的噩運,卻唯獨苦了自己。若文昭當真懷恨在心,將她問斬,也是情理之中。
可心為何會疼?
是渴盼文昭能網開一面的吧,是希冀著在文昭心裡,她與尋常臣子不同的吧…
她想過抵死不認,可她受不住被猜忌的煎熬。雲家於她心底留下的傷痛已足夠深,她受不了再背負著對文昭的欺瞞度日,這樣的生活太苦澀,乏善可陳。
她也存了僥幸,渴盼文昭再垂憐一次…
“起來!”文昭見她悶聲不吭,扯過她的衣領,怒火中燒之下,把人從地上薅了起來:
“看著朕的眼睛,一五一十給朕說清楚,你是怎麽做到出手便將四人毒殺殆盡,無人反抗,無人猜忌的,嗯?詳細的過程,朕要你一字不漏的複述!”
雲葳的眼淚如斷線的珠子,簌簌垂落於文昭的手背,她哽咽著哀求:
“您別問了,臣不想說。您若問罪,臣認…認就是了。”
“不說就是違逆君命。”
文昭松了手,轉身背對著雲葳,出言恐嚇:“你別忘了,宮裡還有個姓雲的,惹惱了朕,對你沒好處。”
“陛下,雲瑤還小,她什麽都不懂。求您開恩,寬赦她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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