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光陰本倏忽,奈何雲葳日日提心吊膽,每時每刻都是煎熬。新歲元月過半,苦盼的加急軍報再傳捷訊,但這份代價於她,並不美好。
寧燁於亂軍深處中一毒箭,雖未曾射中要害,但奇毒難解,軍醫束手無策,文昭隻好臨陣換將,命人秘送寧燁回京救治。
雲葳甚是後悔,當初怎就沒教雲瑤用毒之術呢?千裡路遙,這漫漫長夜裡,她孤身一人承受惦念憂思,實在難捱。
滿腹心事的人行止總不免疏忽——
午間,上元宮宴,齊太后當著一眾宗親勳貴,邀雲葳同飲酒水,金樽托舉半晌,都不見人回應。
還是槐夏大著膽子踩住雲葳華服的裙擺,卯足力氣向遠拽去,才迫使雲葳從神遊中回過神來。
宴席散去,太后特意多留一會,揮退旁人後,主動與人搭話:“前線有棘手事?聽說最近的加急軍報,你閱後即焚,是昭兒,還是寧燁出了事?”
雲葳也不隱瞞,叉手一禮,輕聲與人坦陳原委:“太后放心,陛下無事,關外險勝一戰,奪下天塹做守,是喜事。不過…晚輩有意出京一趟,還望您支持。”
齊太后不免心急:“話說一半,報喜不報憂?另一半是什麽?”
“是家母中毒難醫…”雲葳交握的雙手緊了又緊:“陛下派人護送她回來了,葳兒打算出京去迎。京中諸事,可否煩勞齊相和舒侍郎照看一二?”
齊太后鳳眸微怔,緩了須臾才起身踱來她身前,柔聲開解:“政務你做主,何須問吾?女兒憂母,乃人之常情。前朝事你一向料理周全,吾信得過。不過,你打算幾時走,走多久?你和昭兒都不在京,難免朝臣多疑生亂。”
“今夜與民同慶上元佳節,章程早定不可更改。若您允準,葳兒這便知會齊相後續安置,夜間直接自京中出城去。”
齊太后輕歎一聲:“…也罷,讓齊家小子率禁軍護送你,莫要任性,早去早歸。”
“謝太后。”
雲葳微微欠身,話音難掩愧疚:“禁中諸務,煩勞您多擔待,葳兒告退。”
齊太后揮揮手,示意她去操持要緊事,回身歎氣的一瞬,卻又眸光一怔,轉頭揚聲提點她:“帶太醫院院判與你一道去!”
殿門大開,天光一瞬,雲葳眯了眯酸澀的眼瞼,回眸莞爾,恭謹一禮,才又轉身直入長廊。
午後大半日光景,雲葳見齊相隻消半個時辰,卻召舒瀾意留置入夜方休。
齊太后派人盯著長寧殿的動靜,聽得宮人回奏,心裡咯噔一聲:“這個鬼丫頭,又騙老身!”
余嬤嬤不解其意:“太后何出此言?”
太后手撐桌沿,深呼吸良久:“何事需瞞著齊相,與舒家那丫頭安置這許久?你猜不到?”
余嬤嬤一愣,悶頭未敢吱聲。
太后卻難以靜下心來,忍不住抱怨:“本以為她和昭兒一靜一動,足以互補,讓老身省心些。哪知一個個的,都是這般,越大越讓人心憂,主意正得很,唉!”
事實也不出太后所料,雲葳自上元夜出京後,就是半載未歸,朝政由宰執打理,她拐走舒珣,一路向西,接應到寧燁後,也未曾停下腳步,直至追去文昭的軍帳方休。
“你來作甚?胡鬧!回京去!”
文昭得到消息,氣衝衝趕回營中時,身上染血的戰袍還未來得及換下,話音更是衝得很。
雲葳凝眸盯著她滄桑的容色,眼底滿是憂心,開口卻是質問:“陛下如何答應妾的?不上陣前衝殺,怎會渾身沾血?!天子一言九鼎,怎好誆人!”
文昭關心則亂,方才隻想著趕人離開危險處,忽略了一身血汙。此刻被人戳穿,不免難堪,微微側過頭去逃避雲葳的審視,隻固執道:“聽話,回去,即刻啟程。”
雲葳犯倔,轉身往營中主帳走:“陛下幾時班師,臣雲葳,便幾時回京。京中內外諸務,臣盡皆安置周詳,臣隨軍而動,既是軍師,亦是軍醫。”
一串斬釘截鐵的決斷過耳,文昭隻覺頭暈目眩,拔腿追上慪氣疾走的人,伸出胳膊攔路,低聲哄勸:“這裡刀劍無眼,不是你任性的場合。朕在邊陲歸期難料,京中需要你坐鎮。你奔波數日,就近尋個小城歇歇腳,便回京去吧。”
雲葳斜她一眼,隻憑二人聽得到的氣音吵架:“我不是你的累贅,你騙我,也別想做我的主。家母的毒我會解,你軍中無人及得上我,我留下有用。”
文昭無奈抿嘴,長舒一口氣:“你留這是大材小用,有難處我自會知會你。一點武功無有,身子骨又弱不經風的,你在這我如何心安?戰場安危瞬息萬變,你沒有片刻清寧。”
“恰恰相反,我在宮裡,日夜不寧!”雲葳憤然瞪視著文昭:“太后也沒好哪去,陛下親征,多少人為你夜不能寐,你可知道?”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