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明知故問。”雲葳眼底閃出一絲落寞。
“嘴上不認,心裡還是舍不得雲家的,可對?”文昭敏銳捕捉到了雲葳一閃而過的頹然。
雲葳冷嗤一聲,並未給人回應。
文昭能夠理解雲葳扭曲苦楚的掙扎,也深感這份難以取舍的牽絆,是世間最苦的抉擇,一如她面對皇庭裡親仇難辨的家人一樣,生殺裁量下潛藏的哀楚,無人可訴。
“你瞞著朕,不是在救雲家,是在害他們萬劫不複。”文昭耐著性子繼續引導。
雲葳忽而失笑:“你很逗,時而把我當勁敵猜忌,時而把我當稚子哄騙。我說了又如何?連我都知存賊心之人留不得,現下該引蛇出洞而非打草驚蛇,你會不知?我沒害也沒救他們,多行不義必自斃。”
文昭挑了挑眉,應付雲葳,果然得從她脆弱的感情處著手,一句話便撬出了她的立場,這立場還不賴,理智佔據上風,冷靜中立又透著局外人的果決。
“這等大事你都能說得雲淡風輕,那今日是得了什麽消息,令你瘋癲失控,尋死覓活了?一個桃枝無此威力,朕想聽句實話。”
文昭乾脆側靠去床榻邊,與雲葳離得更近了幾分。
“若你是我,知曉嶺南亂局真相,會如何做?”雲葳沒有回答,反給文昭丟了個問題。
“與你一般無二。”文昭答得爽快:“朕的人去遲一步,卻見了你的人逼那豪紳自焚。小東西,下手夠狠的。”
雲葳垂眸掩蓋了略顯驚駭的視線,屬下的行事方式,她並不清楚。
“若你明知你妹妹被人挑唆利用,而做了錯事,你會殺她嗎?”雲葳再度轉了話題。
文昭眸光驟緊:“你得了什麽消息?朕前日才命你查,你閣中消息怎會這麽快?老實說,別賣關子。”
她有些慌了,她的暗衛還不曾傳回絲毫消息,那手信約莫也才送去徽州,文婉可千萬別犯傻。
雲葳眸光一黯:“看來你也不是全然無情,對至親尚算在意。那你該清楚真情錯付的苦楚,卻還幾次三番耍弄我。每每我幾欲沉溺在你虛假的好意裡時,你都毫不留情的翻臉,在我心口捅一刀。”
“在問你文婉的事,別打岔。”文昭難掩憂心地追問,無暇關顧雲葳的矯情牢騷。
“會沒事的,我已派人插手。但我後悔了,或該讓你疼一疼的。”雲葳的眼中涔著淚痕,眸色虛離。
“你做了什麽?告訴朕,莫瞞著。”文昭俯下身去,一雙鳳眸裡滿是探尋的意味,語氣添了焦灼。
“淮東節使府有一沈姓都統,是徽州刺史的妹婿,也是雲崧愛徒的至交。你把啟寧長主送去徽州做餌,卻沒把池塘清乾淨。她不曾入朝,自鬥不過這些人,被奸人內外逼迫,裹挾著起兵送命罷了。”
雲葳闔眸,將知曉的線索娓娓道來:
“閣中人不聽我的,早便在盯長主動向。今日消息,道是長主惶惶不可終日,沈都統自行調兵,扣帽子給長主,已然斷了她與朝廷聯絡的信道。我命人佯裝長主部下誅殺沈都統,僅此而已。”
話音入耳,文昭長舒一口氣,如此一來,文婉的罪責便沒了,聲名也不至於受到影響,誅殺叛亂的下臣,反而是大功一件,雲葳是會救急,知曉如何穩定大局的。
“你做得很好,若早說出來,朕高興還來不及,豈會舍得怪你?”
文昭抬手想去拍雲葳的小臉,卻在垂眸的刹那看到了雲葳無聲滑落的滿面清淚。
“小芷,朕對你的感情皆是真心實意。可你也知,朕要考量權衡的事很多,朕已在盡全力給你更尋常的呵護與陪伴了,朕從不曾戲耍你分毫…當然,朕不否認,為聽你一句實話,時常用些手段。”
文昭有些生疏的出言解釋,意圖安撫雲葳。
“不重要了。這份感情本就荒謬,我年歲淺,不懂何為兩情相悅,我隻想有人在乎我。別人待我好,我便在乎她。別人護我三分,我願回她九分,或許這不是愛慕,是我貪婪的想要個倚仗。”
雲葳的話音虛浮無力。
“你又在逃避。”文昭忍不住,還是替人拭去了淚痕:
“朕不急,可以等你敞開心扉,一點點接納自己,接納旁人對你的感情。朕願做你的倚仗,也無需你護著朕多少,隻盼你與朕以誠相待。”
“你不會對我坦誠的。”
雲葳忽而睜開了眼:“況且我沒有多少以後來等自己熟諳感情了。一個自幼被至親拋棄的人,只有被人利用的份兒,是我奢求太多,我不配。”
“你在胡言些什麽?”文昭疑惑地蹙起了眉頭,雲葳的話音透著詭異。
“沒什麽。”雲葳複又閉上了眼。
而後,任憑文昭再如何問,雲葳都再未回應。
文昭凝眸看著床上的人,一時愛恨交織,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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